剛進內(nèi)室坐下，蘇元便弓著身子上前回話，袖口的褶皺都捋得平平整整：“娘娘，小廚房一早便備下了午膳，知道您路上受了寒，一直用銀質(zhì)溫罩捂著，炭火都沒敢斷。奴才掐著路程算準了您回來的時辰，保準每道菜都熱乎得正好，不燙嘴也不涼胃?！?/p>

若璃被他這副妥帖又機靈的模樣逗笑，笑著說：“倒是越來越會辦事了，就你心眼多?！?/p>

辛夷與蘇元忙屈膝應(yīng)了，轉(zhuǎn)身吩咐小廚房傳菜。不多時，六個描金細瓷盤依次擺上紫檀木桌，盤沿的纏枝紋在光下閃閃發(fā)亮；旁邊青瓷碗里盛著的珍珠米顆顆圓潤如璣，瑩白透亮，蒸騰的熱氣裹著淡淡的米香漫開來，襯得桌上菜品愈發(fā)精致，勾得人食欲大開

——那道“翡翠蝦盅”最是討喜，用嫩冬瓜雕成小巧盅形，邊緣還刻著細密的花紋，里頭盛著剁得極細的鮮蝦泥，綴著幾粒嫣紅的枸杞，蒸得恰到好處，冬瓜的清甜混著蝦的鮮，看著便清爽可口，像件藝術(shù)品

——“琥珀蓮子”則透著雅致，湘蓮去芯燉得酥爛，一抿就化，裹著晶瑩的冰糖汁，盛入白瓷盤里像撒了層碎琥珀，旁邊還襯著兩片雕花胡蘿卜，彎彎曲曲的像朵花，添了幾分亮色

——“糟溜魚片”泛著溫潤的光澤，鯛魚肉片薄如蟬翼，幾乎能透光，裹著琥珀色的糟汁，底下墊著翠綠的豌豆苗，鮮中帶醇，糟香撲鼻，光是聞著就讓人咽口水

——“奶汁燉廣肚”盛在霽藍釉碗中，藍得像天空，奶白的湯汁濃稠如脂，廣肚燉得軟滑，入口即化，綴著幾粒雪白的蓮子，入口綿潤，暖意直透脾胃，渾身都舒坦

——“蟹粉扒蘆筍”更顯精巧，嫩蘆筍削得齊整，綠得發(fā)亮，碼成排像小士兵，澆上金黃的蟹粉，蟹香與筍的清鮮交織，下頭還襯著張薄如紙的蛋皮，既好看又入味，一口下去滿嘴香

——最后是一碟“雞油菌燒豆腐”，嫩豆腐切得四方小塊，顫巍巍的，與雞油菌同燒，湯汁收得濃稠，豆腐吸足了菌香，樸素卻最是下飯，配著米飯能多吃半碗

若璃看了眼侍立在側(cè)的辛夷、蘇元等人，輕聲道：“你們都先下去歇歇吧，不用在這兒伺候布菜了，一路跟著也累了?！?/p>

眾人應(yīng)聲退下，屋里霎時安靜下來，只有炭火偶爾噼啪一聲。若璃也不拘謹，拿起象牙箸，一手端起青瓷飯碗，先夾了一筷子蟹粉蘆筍，又扒了口珍珠米

米粒軟糯清甜，混著蟹粉的鮮香滑入腹中，她才覺出餓來——早上只匆匆吃了半個翡翠燒麥，坐了半日轎輦，腹中空空，此刻每口飯菜都透著熨帖的暖意，連帶著趕路的疲憊都消散了大半，心里踏實得很

……

若璃這頓飯吃得實在，一小碗珍珠米見了底，桌上六道菜雖還剩著大半，卻也動了將近四成。她放下象牙箸，用辛夷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揚聲道：“蘇元”

蘇元應(yīng)聲從外間進來，見桌上剩著的膳食，上前將青瓷碗里的余飯撥入食盒，又把六碟菜一一收進分層的食盒中，動作麻利又仔細，連盤底的醬汁都沒落下

“拿去給底下人分了吧，別糟踐了。”若璃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摩挲著腕間的冰藍翡翠手鐲，語氣隨意

“是?！碧K元屈膝應(yīng)了，捧著沉甸甸的食盒往外走。這食盒里的菜，哪怕是剩下的，也比下人們平日吃的精致許多，拿去分了，足夠屋里幾個丫鬟太監(jiān)和當值的侍衛(wèi)們添份葷腥，誰見了都得念聲主子的好

……

用完膳，若璃靠在窗邊瞧雪。細雪簌簌落著，給庭院覆了層薄白，像幅素凈的畫。她心里忽然冒出玩雪的念頭，雖覺有失身份，卻按捺不住孩子氣，輕手輕腳走到院里

腳下的雪踩上去軟綿綿的，她彎腰抓了把，捏成雪球揚手拋出去，“噗”地落在雪堆上濺起雪沫

剛登記完物件的云香從偏殿出來，見她玩得開心，只站在廊下含笑看著——自家娘娘在這兒總像個沒長大的姑娘，和侍衛(wèi)們說笑時也這般鮮活

若璃玩興正濃，又團了個更大的雪球往后一揚，誰知竟“啪”地砸在剛換值回來的富察·傅恒肩頭。雪沫濺了旁邊董鄂·卓林衣袖，連伊爾根覺羅·明安袍角都沾了點白

富察·傅恒抬眼時，正撞見若璃僵在原地的模樣。她臉上的笑瞬間斂了，看著三人身上的雪漬，臉頰騰地紅了，手還保持著拋球的姿勢，倒有幾分憨態(tài)

“對不住啊。”若璃先開了口，語氣里帶著點不好意思，卻沒太多拘謹——畢竟是常說笑的熟人侍衛(wèi)

富察·傅恒抬手撣著肩上的雪，眉眼清秀的臉上沒什么波瀾，聲音卻帶著點笑意：“娘娘這雪球扔得準，倒比巴圖練箭時穩(wěn)當。”

董鄂·卓林爽朗地接話：“就是，這雪沾身上涼快，正好解解乏?！彼€故意抖了抖衣袖，讓雪沫落得更歡

伊爾根覺羅·明安也難得勾了勾嘴角，雖沒說話，卻往前站了半步，不再像往常那樣縮在后面，眼神里帶著點打趣的笑意

若璃被他們逗得噗嗤笑了，方才的窘迫散了大半：“你們剛換崗定是凍著了，快回屋暖和去，我讓小廚房給你們燉鍋姜茶?！?/p>

“謝娘娘！”三人齊聲應(yīng)著，富察·傅恒目光在她紅撲撲的臉頰上停了一瞬，才轉(zhuǎn)身跟著眾人往侍衛(wèi)屋舍走

風卷著雪沫打過來，富察·傅恒指尖碰了碰肩頭被砸的地方，那點濕冷像帶著她的笑，輕輕巧巧烙在心里，比炭火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