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風里還帶著秋晨的涼意，蘇元手腳麻利地在軟榻旁支起個小巧的黃銅圍爐，爐膛里的炭火燃得正旺，映得他臉頰暖融融的

他從食盒里取出些栗子，是圓明園總管姜忠敏一早讓人送來的，顆顆飽滿，殼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氣

“娘娘不是說想吃烤栗子嗎？”蘇元笑著把栗子一個個碼進爐邊的鐵網(wǎng)里，動作輕柔得像在擺什么寶貝，“這新摘的栗子最嫩，用溫火慢慢烤，殼子裂開時那股甜香，能繞著游廊飄三圈?！?/p>

若璃聞到栗子的清香，忍不住轉(zhuǎn)過頭來。只見圍爐上的栗子漸漸被炭火熏得變了色，有的殼上裂開道細縫，露出里頭淺黃的肉，甜絲絲的香氣混著炭火的暖意漫開來，把廊下的清冷都驅(qū)散了些

“熟了熟了?！碧K元用小鐵鉗夾起一顆裂殼的栗子，在手里顛了顛，又吹了吹熱氣，才遞到若璃面前，“娘娘嘗嘗，看火候夠不夠?！?/p>

若璃伸手接過來，指尖觸到溫熱的殼，輕輕一掰，栗子肉便滾了出來，粉糯的香氣直往鼻尖鉆。她咬了一小口，甜意瞬間漫開，忍不住彎了眼：“剛好，又面又甜?！?/p>

云香和云林也各拿了一顆，邊剝邊笑。廊下巡邏的侍衛(wèi)們路過時，鼻尖都不自覺地動了動，董鄂·卓林腳步稍頓，低聲對身邊的同伴道：“這香味，倒比御膳房的點心還勾人?！?/p>

富察·傅恒目光掠過那小小的圍爐，見若璃吃得眉眼彎彎，嘴角也跟著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腳步放得更輕了些，生怕擾了這份帶著甜香的安穩(wěn)

炭火在爐子里“噼啪”輕響，栗子的香氣纏著風，在廊下打著轉(zhuǎn)，倒讓這初秋的午后，添了幾分煙火氣的暖

若璃剝著栗子，指腹沾了層粉糯的白屑，聽見董鄂·卓林那句贊嘆，忽然停了手，抬眼對蘇元笑道：“再多烤些，一會兒給大伙兒分分。”

她指尖輕輕點了點栗子殼上裂開的細紋，眼里漾著溫意，“尤其是巴圖，給他多留一大包，讓他回去帶給察哈氏姑娘嘗嘗——這新出爐的栗子最是香甜，涼了就差味了。”

云香正用銀簽挑著栗子肉，聞言笑著接話：“娘娘倒是把巴圖那點心思記牢了，前幾日他還托小祿子悄悄打聽，說察哈氏姑娘素愛吃這口甜糯的，只是家里不?？荆@新栗子送來得正好，合該讓她嘗嘗鮮。”

若璃咬了口栗子，粉甜的滋味在舌尖漫開，眉眼彎得更甚：“左右是姜忠敏送來的應季的新鮮物，獨個兒吃著也無趣，分著嘗才熱鬧。”

蘇元連忙應下，又從食盒里捧出一大捧栗子，一個個碼在鐵網(wǎng)上，栗子殼與鐵網(wǎng)碰撞，發(fā)出“咔嗒咔嗒”的輕響，炭火“噼啪”地舔著殼子，把甜香烘得愈發(fā)濃郁，像是要順著廊柱往上爬，漫過雕花的窗欞，把整座院子都浸在這份暖甜里

富察·傅恒恰好在不遠處與伊爾根覺羅·明安換班，聽見這話，握著佩刀的手微微一頓

他想起前幾日換崗時，見佟佳·巴圖坐在侍衛(wèi)房的石階上擦刀，指尖總反復摩挲著刀柄上那朵小小的木雕海棠——那海棠刻得不算精巧，花瓣邊緣還有點歪歪扭扭，明安當時還打趣，說這手藝定是察哈氏姑娘親手做的，不然巴圖哪會寶貝得整日揣著

此刻望著圍爐邊跳動的火光，聽著若璃溫軟的話語，他嘴角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目光掠過廊下，落在若璃被暖光映得瑩亮的側(cè)臉上，又很快移開，落在階前那叢沾著露水的雛菊上

董鄂·卓林剛巡到廊柱旁，聽見這話，忍不住朝著蘇元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低聲對身邊的瓜爾佳·景瑞道：“聽見沒？巴圖這小子今兒可是撞了大運，怕是要樂得晚上都睡不著了?！本叭鸺t著臉點了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捏了捏腰間的佩巾，目光悄悄掠過那漸漸堆起的熟栗子，心里也跟著暖烘烘的，像是被爐子里的炭火烤得熨帖

不多時，蘇元用竹籃盛了滿滿一籃烤栗子，栗子殼泛著油亮的焦糖色，裂開的縫里透出淺黃的肉，香氣直往人鼻尖鉆。他先給廊下伺候的內(nèi)侍宮女分了些，又提著籃子往侍衛(wèi)們的方向走

蘇元將那包格外厚實的栗子遞到佟佳·巴圖手上時，若璃正剝著一顆剛烤好的栗子，見他紅著臉不住道謝，便笑著擺了擺手，指尖朝園外的方向輕點了點：“快去吧，趁熱送過去才好。”

巴圖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應了聲“謝娘娘”，捧著栗子的手緊了緊，轉(zhuǎn)身就往圓明園外快步走去。廊下的青石板被他踩得“噔噔”響，腳步比平日快了何止三分，連腰間的佩刀都隨著動作輕輕晃

他心里頭火燒火燎的，滿腦子都是“得叫最快的馬夫”——那馬夫老張的棗紅馬腳程最快，從圓明園到察哈氏府里不過半個時辰，定能讓栗子還帶著圍爐的余溫

富察·傅恒看著他幾乎要跑起來的背影，又瞥了眼廊下若璃含笑的側(cè)臉，嘴角噙著絲淺淡的笑意，抬手示意身邊的侍衛(wèi)：“把巴圖那崗的巡邏路線，先分給旁人替一陣?！?/p>

風卷著栗子的甜香掠過游廊，若璃望著巴圖消失在月洞門后的身影，忽然對云香笑道：“你說這栗子，能趕在涼透前到察哈氏姑娘手里嗎？”

云香正替她續(xù)上熱茶，聞言笑道：“看巴圖這急模樣，定是能的。再說了，便是涼了些，這份心意也是熱的呀。”

若璃看著他的背影，又剝了顆栗子塞進嘴里，甜糯的滋味混著廊下的暖光，讓這初秋的午后，更添了幾分人情溫厚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