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巴緩緩駛離站臺,將蔣洛燁那帶著笑意的身影和籃球場喧囂的余音一同隔絕在外。喬淼抱著書,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那處仿佛還殘留著滾燙觸感的皮膚。
車廂里混雜著消毒水、皮革和不同洗發(fā)水的味道,并不好聞。喬淼將車窗推開一條縫隙,黏膩的風立刻鉆了進來,拂過他發(fā)熱的耳廓,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涼意。他低頭,看著懷里幾本厚重的《合同法原理》、《國際商法案例精析》,封皮是冷靜而疏離的深藍色,與剛才那個穿著黑色籃球背心、渾身散發(fā)著熱力和不拘小節(jié)氣息的蔣洛燁,仿佛來自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體院大三……蔣洛燁?!眴添翟谛睦锬盍艘槐檫@個名字。對方的態(tài)度太過自然熟稔,帶著點體育生特有的直白和邊界感模糊的親近,讓他這個習慣了條文邏輯和社交距離的法學院學生一時有些無措。那聲“好學生”的調侃,此刻回想起來,似乎也并非全然是戲謔,倒更像是一種……劃分?劃分開“他們”和“我們”。
喬淼輕輕推了推眼鏡,試圖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書脊的文字上,但眼前晃動的卻是對方汗?jié)竦念~發(fā)、滾動的喉結,以及那雙被汗水洗得異常明亮的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興趣打量著他狼狽的樣子。
有點討厭。喬淼想。那種自來的熟絡和仿佛看穿他窘迫的視線。
但手腕上的熱意卻又真實地揮之不去。
另一邊,蔣洛燁看著那輛略顯老舊的校巴慢吞吞地拐過路口,消失在梧桐樹的枝葉后,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他擰開瓶蓋,將剩下的半瓶水一飲而盡,水流過喉嚨,帶來一陣暢快的清涼。
他想起剛才那個法學院男生——喬淼。名字倒是挺配他那個人,看起來清清冷冷,像一汪沉靜的水,但被塑料袋罩頭、手忙腳亂時,臉頰泛紅、眼鏡歪斜的樣子,又意外地有點……好玩。尤其是那副強作鎮(zhèn)定、實則連耳根都紅了的模樣,和他懷里那幾本厚重嚴肅的大部頭形成了一種有趣的反差。
“喬淼?!笔Y洛燁低聲念了一句,嘴角又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那身板,穿著那件看起來就很拘束的風衣,腰好像還沒他兩只手掐過來得粗。剛才遞還書本時,指尖不經意蹭過對方的手背,皮膚挺滑,還有點涼,和他這身總是熱烘烘的皮囊完全不同。
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蔣洛燁瞇了瞇眼,感受著汗水被風帶走的些微涼意,對這種天氣的黏膩毫不在意。他隨手將空水瓶拋進幾步外的可回收垃圾桶,動作利落。
法學院的高材生啊……他漫無目的地想著,聽起來就和他這種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的人隔著次元壁。不過,逗弄一下這種好學生,看對方露出那種不知所措又努力維持禮貌的表情,倒是挺有意思的消遣。
他拍了拍胳膊上沾到的些許灰塵,轉身準備回球場繼續(xù)剛才未完的練習。腳步邁開,運動鞋底摩擦著地面,發(fā)出輕快的聲響?;蛟S,下次在校園里碰到,還可以再打個招呼?看看那位喬淼同學會不會又露出那種有點困擾、又有點可愛的表情。
這個念頭讓蔣洛燁的心情莫名更好了一些。他加快了腳步,仿佛已經將這個小插曲拋在腦后,只有那雙總是帶著點躍躍欲試神采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對下次“偶遇”的期待。
風依舊黏膩地吹著,穿梭在校園的林蔭道間,仿佛無聲地纏繞起兩條原本平行的軌跡,留下一個模糊而微熱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