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的血腥味和銹蝕味擰成一團,沉甸甸地壓在每個玩家的胸腔上。絕望像濕冷的苔蘚,悄無聲息地爬滿每一張慘白的臉。
頭頂,那片模擬出的、永遠(yuǎn)灰蒙蒙的天空,猛地閃過一片扭曲的雪花噪點,刺耳的電流聲鉆入耳膜。
【警告!檢測到高維能量波動!副本‘血色回廊’最終階段提前激活!】
【終極處刑者‘夜魘’即將降臨!重復(fù),終極處刑者……】
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扼斷了喉嚨。
所有的光,無論是搖搖欲墜的壁燈,還是玩家手中武器附著的微光,都在一瞬間熄滅,被一種更深沉、更絕對的黑暗吞噬。冰冷的氣息從走廊盡頭洶涌而來,裹挾著低語般的、非人的哀嚎。
玩家們擠作一團,牙齒磕碰的細(xì)碎聲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有人開始低聲啜泣,更多的人連呼吸都忘了,眼球因恐懼而微微凸出,死死盯著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來了。那個收割了無數(shù)性命的終極噩夢。
黑暗中,先是一點幽光浮現(xiàn),隨即勾勒出一個異常高大的輪廓。黑袍曳地,無聲無息。慘白的面具覆蓋下來,毫無紋飾,只露出兩個空洞的眼窩,其下是深不見底的黑??刹赖耐喝缤瑢嵸|(zhì),水銀般傾瀉,幾個等級稍低的玩家膝蓋一軟,幾乎要跪伏下去。
我,夜魘,立于黑暗中央,感受著腳下細(xì)微的戰(zhàn)栗。心里打了個哈欠,面上卻維持著絕對的死寂。這套流程走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次,熟得很。
抬起一只裹著黑色布料的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緩緩指向縮成一團的羔羊們。聲音經(jīng)過處理,沙啞、疊音,非人般地幽冷,每一個音節(jié)都敲打著玩家們?yōu)l臨崩潰的神經(jīng)。
“螻…蟻…們…”
“準(zhǔn)…備…好…受…死…了…嗎?”
臺詞老套,但效果拔群???,那邊有個女玩家已經(jīng)翻著白眼暈過去了,很好,KPI達(dá)成進(jìn)度+1。
玩家群最前方,一個男人獨立著。封暝。積分榜第一。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像一把出鞘的寒刃。面對降臨的“夜魘”,他臉上沒有半分恐懼,只有一種極致的冷靜和審視。眼神銳利如鷹隼,飛速地掃描著我的黑袍、面具、乃至周圍能量的細(xì)微流動,像是在分析最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模型,尋找任何一絲可能的破綻。他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周圍的玩家甚至不敢靠他太近,仿佛靠近本身就會被那無形的冷氣凍傷。
嗯,這才像話。頂尖玩家就該有這種逼格。比起剛才那個莫名其妙喊“帶感”的幻聽,眼前這位才是合格的處刑對象。
目標(biāo)鎖定。就是他了一—積分榜第一,宰了這家伙,本月業(yè)績超額完成,說不定能多休兩天假。
黑袍無風(fēng)自動,周遭溫度驟降。我抬起手,漆黑的力量在掌心匯聚、壓縮,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嗡鳴,空間都隨之微微扭曲。
“聒噪?!?/p>
一掌隔空拍出。
磅礴的黑色能量如同出閘的兇獸,咆哮著撕裂空氣,精準(zhǔn)地轟向那個冰冷沉默的男人!
轟——?。?!
巨響震得整個回廊都在呻吟。封暝的身影如同被重錘擊中,倒飛出去,狠狠砸在幾十米外的古老石壁上。堅硬的巖石瞬間呈蛛網(wǎng)狀碎裂凹陷,煙塵彌漫,碎石簌簌落下。
一招清場。完美。
我緩緩放下手,準(zhǔn)備欣賞一下積分榜第一變成一灘爛泥的杰作,順便接收其他玩家更上層樓的恐懼尖叫。
煙塵稍散。
那片狼藉的墻根下,傳來窸窣的響動。
一只手扒開碎石,封暝居然顫巍巍地?fù)沃鴫φ玖似饋?。他咳出一口血,胸前衣物盡碎,露出大片淤傷恐怖的胸膛,顯然傷得不輕。
所有玩家屏住呼吸,心臟提到嗓子眼。暝神要反擊了!他一定找到了這個怪物的弱點!他們期待著榜一強者拿出壓箱底的道具或技能,上演絕地翻盤!
封暝抬起手,抹去唇邊的血跡。他的臉色依舊冰冷,眼神甚至比之前更加銳利和專注,緊緊鎖定著我。他開口,聲音因受傷而略帶沙啞,但語調(diào)卻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分析口吻:
“攻擊模式已初步記錄,能量屬性:高濃度暗影,具有強腐蝕性與沖擊力。威脅等級上調(diào)至S+?!?/p>
他頓了頓,似乎在進(jìn)一步確認(rèn)數(shù)據(jù)。
然而,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個截然不同的、充滿了焦急和心疼的心音,毫無預(yù)兆地直接炸響在我的腦海深處——那是只有我能“聽”見的、震耳欲聾的吶喊:
【老婆的手?。?!剛才那一下反震力是不是超級大?!用那么大力氣干嘛??!打我就打我了,老婆的手疼不疼?。?!要不要揉揉?!呸呸呸,都是這破墻太硬了!】
我:“……?”
我維持著抬起手的姿勢,僵立在原地。
面具之下,我那張精心維持的、屬于終極反派“夜魘”的冷酷厭世臉,徹底崩壞,瞳孔地震。
……哈?
老婆?手疼?揉揉?
這、這屆頂尖玩家……是不是修煉了什么邪功走了岔子,把腦子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