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煥的筆尖在草稿紙上頓了兩秒,墨點暈開一小團淺灰,像被風吹皺的水面。他抬眼時,陽光剛好落在鏡片上,晃得人看不清眼底情緒,只隱約見他眉梢動了動——大概是沒料到我會這么直接地“拆臺”。
我心里暗爽,故意把課本翻得“嘩啦”響,假裝專注看題,眼角卻忍不住瞟他。只見他低下頭,指尖在草稿紙邊緣反復蹭著,那副平時“什么都難不倒”的從容模樣不見了,倒有點像被老師點名答不出題的學生。教室里的沙沙寫字聲又漫了回來,可我總覺得,他那支筆在紙上懸了半天,沒落下幾個字。
上課鈴很快打斷了這微妙的安靜。物理老師抱著教案進來,黑板上瞬間爬滿牛頓運動定律的公式,符號和箭頭攪得我頭大。我撐著下巴走神,目光飄到窗外——梧桐葉被風掀得翻卷,光影在課桌上跳來跳去,比黑板上的公式有趣多了。
“別走神?!迸赃厒鱽磔p響,周煥把一支筆推到我桌角,筆桿還帶著點他指尖的涼意。他沒看我,聲音壓得低,剛好蓋過老師的講課聲,“受力分析畫個圖,比盯著題目發(fā)呆管用?!?/p>
我撇撇嘴,心里還記著他“凡爾賽”的茬,卻還是拿起筆。可盯著題目看了半天,筆尖在紙上戳出好幾個小洞,受力圖還是畫得歪歪扭扭。正煩躁時,一張疊得方整的草稿紙悄悄滑過來——上面用鉛筆輕描了個受力圖,箭頭標得清晰,旁邊還寫著“先標重力,再找接觸面”,字跡比平時潦草些,少了幾分“印刷體”的刻板。
我偷偷瞄他,他正盯著黑板,耳廓卻泛著點紅,握著筆的手指也繃得有點緊。我心里的別扭消了點,卻還是嘴硬,在草稿紙背面畫了個圓滾滾的行李箱,旁邊寫“能裝公式還能裝腔”,又推回他那邊。
他眼角掃到草稿紙,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下,沒反駁,只是把自己的物理筆記往我這邊挪了挪。筆記上用不同顏色的筆標了重點,連老師沒提的易錯點都寫得明明白白,倒比課本還清楚。
午休時,我剛收拾好東西要去找張琪,周煥突然叫住我:“秦臆博?!?/p>
我回頭,看見他手里拿著瓶青檸味冰汽水,瓶身凝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滴。他遞過來時,眼神有點躲閃,語氣還是淡淡的:“剛?cè)バ≠u部,看見這個,順手買的?!?/p>
我愣了下,接過汽水,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過來。想起他遞草稿紙、提醒我走神,覺得這人雖然有點“裝”,倒還算熱心。我晃了晃汽水:“謝了啊,行李箱同學?!?/p>
他耳尖更紅了,從口袋里掏出顆薄荷糖塞進我手里:“辣條少吃點,這個解辣?!闭f完就轉(zhuǎn)身往外走,步伐比平時快了些,連背影都透著點倉促,像怕我再調(diào)侃他。
我捏著薄荷糖,糖紙在掌心硌得慌,卻暖融融的。這時張琪從門口探進頭:“秦臆博!走啊,去小賣部囤辣條!”
我舉起冰汽水晃了晃:“不去了,有人給我?guī)Я诉@個?!?/p>
張琪眼睛一亮,湊過來戳我胳膊:“是周煥吧?我剛才看見他從小賣部出來,手里就攥著這個!”
我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卻硬:“什么呀,他就是順手買的,奧班同學互幫互助懂不懂?”
張琪笑得一臉促狹,拉著我往梧桐樹蔭下走:“行,互幫互助。那你上次說他是‘行李箱’,他沒跟你急???”
我想起周煥當時的錯愕,忍不住笑:“急什么?他就愣了一下,估計是沒聽過這么貼切的形容?!?/p>
正說著,身后傳來腳步聲?;仡^看見周煥拿著本物理練習冊,應(yīng)該是去辦公室問問題。他看見我們,腳步頓了頓,目光掃過我手里的汽水瓶,又很快移開,只是耳根的紅還沒褪下去。
張琪故意提高聲音:“臆博,周末咱們?nèi)コ孕iT口的爆辣麻辣燙吧,上次你還說想吃呢!”
我還沒接話,就聽見周煥的聲音飄過來,還是淡淡的,卻帶著點認真:“少吃點辣,容易胃疼?!闭f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倒不像平時那么“高冷”了。
張琪沖我擠眼:“你看,他都知道關(guān)心你吃辣胃疼,還說只是同學?”
我咬了口冰汽水,青檸味的甜意漫開,心里卻沒多想——大概是奧班學霸都愛管閑事,連吃辣都要提醒。抬頭看了眼天空,蟬鳴清亮,風裹著梧桐葉的清香吹過來,忽然覺得,奧班的日子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至少還有人會遞草稿紙、給冰汽水,偶爾還能調(diào)侃幾句解悶。
我摸了摸兜里的薄荷糖,剝開糖紙放進嘴里,清涼的味道壓過了汽水的甜,心里只想著:下次要是再聽不懂物理題,說不定還能找“行李箱同學”問問,他講題好像還挺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