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內容]
門把手還在緩緩轉動。
噠、噠。
我死死盯著那扇門,呼吸停滯。病歷本從指間滑落,紙張翻動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門開了條縫。
陳默站在門口,白大褂下擺沾著水漬。走廊的燈光從他身后照進來,在地上拉出一道細長的影子。
“你醒了?!彼f。
我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
他走進來,腳步很輕,像是怕驚醒什么。病房日光燈忽然閃了一下,我看到他眼底泛著血絲。
他蹲下來,握住我的手:“你臉色很差,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猛地抽回手:“別碰我。”
他愣住。
“你知道我是誰?!蔽艺f,“你早就知道?!?/p>
他沉默了幾秒,輕輕點頭:“是。”
“那你告訴我。”我盯著他,“我到底是誰?”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夜風吹動窗簾,帶來一股潮濕的氣味。他望著窗外,聲音很輕:“你是林晚。”
“別騙我!”我吼起來,“蘇婉兒說我已經(jīng)死了!說我只是你造出來的意識體!說我根本不存在!”
他轉身看我,眼神平靜得可怕:“她不該說這些?!?/p>
我渾身發(fā)冷:“所以……是真的?”
他慢慢走近,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手指摩挲著桌沿。他的動作很自然,就像無數(shù)次查房時那樣。
“半年前?!彼_口,“你出了車禍?!?/p>
我屏住呼吸。
“當時心跳停止了十七分鐘?!彼f,“等到送到醫(yī)院,已經(jīng)……沒有生命體征了?!?/p>
“可你救了我?!蔽亦?/p>
他搖頭:“我沒有。我只是……把你留在了這里?!?/p>
“什么意思?”
“我們叫它‘意識延續(xù)計劃’?!彼f,“通過腦機接口維持你的神經(jīng)活動,再用虛擬現(xiàn)實技術構建一個穩(wěn)定的意識空間。”
我腦子嗡嗡作響:“所以……我現(xiàn)在是在……電腦里?”
他點頭。
“那陳默呢?”我問,“現(xiàn)在的你……是你嗎?”
他苦笑:“是我。但也不是?!?/p>
“什么意思?”
“我在現(xiàn)實中照顧你的身體。”他說,“而在這個世界里的我……是我模擬出來的?!?/p>
我怔住。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彼^續(xù)說,“但我必須這么做。你不該就這么離開。”
“你瘋了?!蔽艺f,“這是犯罪你知道嗎?你把我困在這里,像個……像個幽靈一樣!”
他沒反駁。
“我不是人?!蔽乙а?,“我是數(shù)據(jù)?代碼?一段程序?”
“你是我愛的人?!彼f,“無論你在哪,無論你是誰?!?/p>
我攥緊拳頭:“所以蘇婉兒也是假的?她也是你編出來的?”
“不?!彼f,“她是真實的。但她不是你的朋友。”
我愣住。
“她是你主治醫(yī)生的女兒?!彼f,“她的母親是當年負責你案子的法醫(yī)?!?/p>
我腦子里閃過什么:“等等……你說她媽媽是……”
“是她確認你已經(jīng)腦死亡的?!标惸吐曊f,“所以蘇婉兒恨你?!?/p>
我倒吸一口涼氣:“她為什么要出現(xiàn)在我夢里?”
“因為她偷偷修改了我的系統(tǒng)。”陳默說,“她想讓你知道真相?!?/p>
“為什么?”我問,“她想毀掉這一切?”
“她說這是救你?!标惸嘈Γ暗欢銓ξ襾碚f有多重要?!?/p>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陌生極了。
“你打算讓我在這待多久?”我問,“永遠?”
他沉默。
“我問你?!蔽冶平徊?,“你有沒有想過……我想不想活?”
他終于抬頭看我:“你想的。不然你不會一次次醒來?!?/p>
“那是你設計的!”我吼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站起來,聲音難得帶上情緒:“我知道。我知道你每次醒來都想逃,可你每次都回來了。因為你心里……還有放不下的人?!?/p>
我愣住。
“你以為我為什么能一直維持這個系統(tǒng)?”他說,“是因為你的意識太強了。你一直在掙扎,一直在尋找出口。你比任何人都想活?!?/p>
我咬緊嘴唇:“那是本能?!?/p>
“是嗎?”他問,“那為什么每次你醒來,第一個找的都是我?”
我啞口無言。
他走近一步:“林晚,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但我真的……舍不得放手?!?/p>
我后退,撞到床邊。
“現(xiàn)在你知道真相了?!彼f,“你可以選擇離開?!?/p>
我愣住:“什么意思?”
“我能終止系統(tǒng)。”他說,“只要你愿意?!?/p>
我盯著他,心跳快得像要炸開。
“選吧?!彼f,“留下來,或者……徹底消失。”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門外又傳來腳步聲。這次,不止一個人。
——
腳步聲由遠及近。
噠、噠、噠……
節(jié)奏穩(wěn)定,卻帶著某種壓迫感。我死死盯著門口,手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陳默站在原地,沒有回頭,但肩膀繃得很緊。
“他們來了?!彼f。
“誰?”我問。
“現(xiàn)實的人?!彼f,“他們要帶我回去?!?/p>
我一愣:“回去?回哪?”
他沒有回答,而是走向門口,伸手按住了門把。那扇門在他手下微微顫抖,仿佛門外有東西在推。
“你得做出決定。”他說,“要么跟我走,要么……留在這里?!?/p>
“什么意思?”我追問,“你不是說……我可以選擇離開?”
“離開這個系統(tǒng)?!彼f,“但你不會真正消失。你會去另一個地方?!?/p>
“什么地方?”我聲音發(fā)顫。
“我不知道?!彼f,“但那里沒有我?!?/p>
我心頭一沉:“你是不是……要離開我?”
他終于轉頭看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脆弱。
“我必須回去?!彼f,“我的身體不能離開太久。”
“那你能不能回來?”我問。
“不能?!彼f,“一旦斷開連接,我就不能再進入系統(tǒng)了。”
我喉嚨發(fā)干:“那我怎么辦?”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會讓系統(tǒng)自行運行一段時間。但最終……你還是要做出選擇?!?/p>
“我不走?!蔽艺f,“除非你答應我……你能找到辦法讓我真正活下去?!?/p>
他苦笑:“我試過很多次了?!?/p>
“那就再試一次?!蔽艺f,“求你?!?/p>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點點頭:“好?!?/p>
門外的腳步聲更近了。
“他們快到了?!彼f,“我得走了?!?/p>
“等等!”我沖過去抓住他手腕,“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他愣住。
我仰頭看他:“最后一次?!?/p>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張開雙臂,將我攬入懷中。
他的懷抱溫暖,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我閉上眼,感受著他胸膛的起伏。這一刻,我忽然覺得真實。
“你真的要走嗎?”我問。
“嗯?!彼f,“但他們不會傷害你。他們會照顧你。”
“你騙人?!蔽艺f,“你說了,一旦斷開連接,我就……”
“你不會死。”他說,“只是會……沉睡?!?/p>
“那我還能醒來嗎?”我問。
“也許。”他說,“如果你足夠想醒的話?!?/p>
我緊緊抱住他:“那你也要努力啊。不要放棄我。”
他輕輕拍我后背:“不會的。”
門被敲響。
咚、咚、咚。
三聲。
“時間到了?!彼f。
我松開手,看著他一步步走向門口。他的背影單薄,卻異常堅定。
“陳默?!蔽医凶∷?。
他停下。
“我愛你?!蔽艺f。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揚:“我也愛你?!?/p>
門開了。
外面是一片白光。
我瞇起眼,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光里。
然后,門關上了。
——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安靜得可怕。
我慢慢走到床邊坐下,看著桌上那本翻開的病歷本。
【患者姓名】:林晚
【診斷結果】:腦死亡狀態(tài)
【主治醫(yī)生】:陳默
【備注】:持續(xù)進行意識激活實驗
我伸手摸了摸臉,發(fā)現(xiàn)臉上濕漉漉的。
我哭了?
可我明明感覺不到悲傷。
只是……空。
像被抽走了什么。
忽然,我聽到身后有聲音。
咔噠。
門把手又開始轉動。
我猛地轉頭。
門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文件夾。他看起來四十多歲,面容疲憊,眼神卻很溫和。
“林晚?”他輕聲問。
我點點頭。
他走進來,在我對面坐下。
“我是李明?!彼f,“陳默的同事?!?/p>
我看著他,沒說話。
“他說……你已經(jīng)知道了?!彼f。
我低頭看著病歷本:“嗯。”
他嘆了口氣:“你知道嗎?他為了你,差點丟了工作?!?/p>
我抬眼看他。
“他花了整整半年時間,就為了讓你‘活’下來。”李明說,“每天十幾個小時泡在實驗室里,連吃飯都在寫程序。”
我喉嚨發(fā)緊:“他……還好嗎?”
“不好?!崩蠲髡f,“但他堅持要進來見你最后一面?!?/p>
我咬住嘴唇。
“現(xiàn)在你得做出決定了?!彼f,“我們要終止系統(tǒng)了?!?/p>
我點點頭。
“你準備好了嗎?”他問。
“準備好了?!蔽艺f。
他站起身,走向門口。
“等等?!蔽医凶∷?/p>
他停下。
“你們……會把我刪掉嗎?”我問。
他搖搖頭:“不會。我們會保存你的數(shù)據(jù),等未來有辦法的時候……也許能讓你真正醒來?!?/p>
我笑了:“謝謝你?!?/p>
他點點頭,開門走了出去。
門關上的瞬間,整個病房開始閃爍。
燈光忽明忽暗,墻壁像水面一樣波動。
我閉上眼,等待黑暗降臨。
忽然,我感覺到一只手輕輕握住我的。
睜開眼,是蘇婉兒。
她站在床邊,眼里含著淚。
“對不起?!彼f,“我不該告訴你那些?!?/p>
我搖搖頭:“謝謝你告訴我真相。”
她咬住嘴唇:“你真的要走嗎?”
“嗯?!蔽艺f,“我不想讓他難過?!?/p>
她撲過來抱住我:“我會想你的。”
我拍拍她背:“我也會想你的?!?/p>
她放開我,擦掉眼淚:“那你……記得來找我?!?/p>
我笑了:“好?!?/p>
她轉身跑了出去。
病房開始崩塌。
天花板碎裂,地板塌陷,墻皮剝落。
我躺在病床上,看著這一切發(fā)生。
然后,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林晚?!?/p>
我轉頭。
是陳默。
他站在床邊,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U盤。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彼f,“里面裝著所有關于你的數(shù)據(jù)?!?/p>
我看著他:“你要帶走我?”
他點頭:“我不會放棄的??傆幸惶?,我會讓你真正醒來?!?/p>
我笑了:“我相信你?!?/p>
他俯身,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
“再見。”他說。
我閉上眼。
意識逐漸模糊。
然后,我聽見一聲心跳。
咚。
——
[未完待續(xù)] | [本章完]心跳聲又響了一下。
咚。
我睜開眼。
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頭頂?shù)娜展鉄舸痰醚劬Πl(fā)酸。我看到陳默站在床邊,手里握著那個U盤,表情像被凍住了一樣。
"你……"
話還沒說完,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沖了進來,腳步聲亂作一團。
"陳醫(yī)生!你還在里面?!"
"快斷開連接!系統(tǒng)已經(jīng)超載了!"
有人抓住我的手腕,冰涼的觸感讓我打了個激靈。陳默猛地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指節(jié)都泛白了。
"等等!"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再給我一分鐘。"
"不行!你已經(jīng)進去太久了!現(xiàn)實中的身體……"
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整個病房開始劇烈晃動,天花板簌簌往下掉碎屑。陳默的手在顫抖,我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汗。
"林晚。"他盯著我,"記住這個心跳聲。我會讓它重新跳起來的。"
U盤被塞進我手心。金屬外殼還帶著他的體溫。
"相信我。"他說。
然后他的身影就像信號不好的電視畫面一樣,開始閃爍。最后一秒,我看到他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
但我知道他說了什么。
再見。
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裂縫。心跳監(jiān)測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聲。消毒水的氣味比剛才濃了許多。
門被推開了。
一個護士端著托盤走進來:"林小姐,該換藥了。"
我坐起身。動作很自然,像是做過無數(shù)次。護士低頭整理輸液管,沒注意到我在看她。
"陳醫(yī)生呢?"
她手里的瓶子晃了一下:"陳醫(yī)生?他上周就調去別的醫(yī)院了。"
"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您……昏迷的這段時間。"她頓了頓,"聽說是家里有急事。"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皮膚白得幾乎透明。
"我渴了。"我說。
護士遞來一杯水。塑料杯壁上凝著水珠,在掌心留下一圈濕痕。
"謝謝。"
她點點頭出去了。門關上的瞬間,我把杯子放在床頭柜上。水紋晃動,映出我蒼白的臉。
然后我掀開被子,把腳放到地上。
地板涼得刺骨。
走廊比記憶中要窄。墻漆泛黃,有些地方已經(jīng)剝落。我扶著墻往樓梯間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病人?你怎么出來了?"
一個護士攔住我。她胸前的名牌寫著"王敏"。
"我……想去找陳醫(yī)生。"
"陳醫(yī)生?"她皺眉,"我們這哪有姓陳的醫(yī)生啊。"
"上周還在的。"我說,"他負責我的病例。"
"小姑娘你是不是搞錯了。"她語氣軟了些,"你的主治醫(yī)生是李主任。"
我后退一步:"不可能。"
"你昏迷這么久,醒來記混了也正常。"她拍拍我肩膀,"回病房吧。"
我轉身往回走。腳步比來時穩(wěn)了許多。路過護士站的時候,聽見兩個護士在低聲說話。
"那個林晚?。柯犝f是植物人。怎么突然醒了?"
"是啊,還老問一個不存在的陳醫(yī)生……"
我加快腳步。
病房門虛掩著。我站在門口,看著床上躺著的人。
她側著臉,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輸液管從她手背蜿蜒而出,連著床頭的吊瓶。
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我走近幾步,看到床頭柜上擺著個相框。照片里有個男人穿著白大褂,笑得很溫柔。
陳默。
我伸手碰了碰玻璃相框。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
"你終于來了。"
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身,看到蘇婉兒站在門口。她今天沒穿白大褂,而是件淡藍色連衣裙。
"你知道的對不對?"她說,"你從來就不是病人。你是……"
我舉起手里的U盤:"我知道。"
"那你還要來找他?"
"我要找到他。"我說,"不管他在哪。"
她嘆氣:"你確定要這么做嗎?"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夜色像墨汁一樣漫進來,把我們的影子染成一片。
心跳聲又響起來了。
咚。咚。咚。
像是從地底傳來的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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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存稿,所以很快就更新出來了
有存稿的底氣[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