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點砸在車頂,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手指在敲打著棺蓋。車內(nèi),時間仿佛凝固了。林默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模糊的側(cè)影,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然后又狠狠擰了一把。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熟悉感,源自血脈深處,源自那片空白的、被剝奪的過去。
“你不能去!”趙峰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和顯而易見的擔(dān)憂。他一把抓住林默的手腕,力道很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這明擺著是陷阱!鄭雄就等著你自投羅網(wǎng)!”
林默沒有掙脫,只是緩緩抬起頭。車內(nèi)的頂燈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讓他看起來異常疲憊,卻又異常堅定。他的目光越過趙峰,落在病床上蜷縮著的陳雪身上。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臉色蒼白得透明,身體微微顫抖著,淚水無聲地滑落,砸在白色的被單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當(dāng)她看到信息時那聲短促的驚呼和瞬間絕望的眼神,比任何證據(jù)都更直擊林默的內(nèi)心。
“我知道是陷阱?!绷帜穆曇羯硢。瑓s平靜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已在這場暴雨和接連的沖擊中被榨干,只剩下冰冷的決心,“但他手里有‘人質(zhì)’。不是陳雪,是另一個……對我而言,可能更重要的人。”他說出這句話時,感到心臟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痛。那個側(cè)影……到底是誰?父親?兄弟?還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更不行!”趙峰急了,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去了就是送死!鄭雄的手段你還不清楚嗎?記憶操控,神經(jīng)毒素,高科技武器!他有一萬種方法讓你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者干脆把你變成另一個聽他指令的行尸走肉!到時候誰去救那個人?”
“如果我不去,那個人可能就真的沒了?!绷帜难凵皲J利起來,那是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光芒,“趙隊,我這三年就像活在一個被人精心設(shè)計的玻璃罩子里。我所知道的‘林默’,我的身份,我的能力,甚至我這枚視若珍寶的戒指……”他抬起左手,那枚銀色戒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都可能是一場騙局?,F(xiàn)在,終于有一個機會,一個可能觸及真相、找回我過去的機會,哪怕它布滿荊棘,是萬丈深淵,我也必須跳下去。”
他輕輕而堅定地掙脫了趙峰的手:“這是我的戰(zhàn)爭,趙隊。從我知道自己是K-0的那一刻起,就是了?!?/p>
趙峰看著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破釜沉舟般的決絕。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勸,卻發(fā)現(xiàn)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他了解林默,就像了解自己手下那些最倔強的兵。一旦他認(rèn)準(zhǔn)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媽的!”趙峰低咒一聲,一拳砸在車門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火氣和擔(dān)憂,“……就算要去,也不能這么去!我們得制定計劃,部署人手,至少……至少讓我的人遠(yuǎn)遠(yuǎn)跟著,有個照應(yīng)!”
林默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燈火模糊一片,像一座巨大的、潮濕的迷宮?!八f‘獨自’。鄭雄這種人,既然敢發(fā)出邀請,就一定有辦法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我們不能冒這個險激怒他。”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而且……我隱約覺得,他暫時還不會要我命。他對我這個‘完美的作品’,似乎還有未盡的‘興趣’?!?/p>
這話讓他自己都感到一陣惡寒。
他從口袋里掏出那枚冰冷的戒指,遞向趙峰:“這個,暫時交給你保管。如果我……如果我回不來,想辦法毀了它。我懷疑它不止是‘錨點’,可能還有追蹤或者別的什么功能?!?/p>
趙峰接過戒指,感覺那小小的金屬環(huán)沉重?zé)o比,仿佛承載著林默所有的過去和未知的命運。他看著林默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和風(fēng)瞬間灌了進(jìn)來。
“林默!”趙峰最后喊了一聲,聲音在雨聲中有些模糊,“……給我活著回來!這是命令!”
林默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密集的雨幕之中,像一滴匯入河流的水,毅然決然地奔向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