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我在一天天漲的怕和身體的異樣感里過。手臂上的毛越來越明顯,顏色深了,質(zhì)地也變粗硬,刺癢感時有時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身體的“異?!薄2桓以俑魏稳颂?,只能把手臂緊緊裹在制服袖子里,好像這樣就能藏住那讓人不安的秘密。
對3號籠的關(guān)注也一天天多。那種莫名的聯(lián)系感,還有它那雙不一樣的、有人情味的眼睛,成了我在這片絕望泥沼里唯一能抓的……稻草?或者是更深的謎。
它的情況卻越來越糟。
它開始不吃飯。不管我放多“新鮮”(相對來說)的飼料,它都只是漠然地看一眼,然后用爪子沒力氣地推開。身體肉眼可見地瘦下去,肋骨清楚地凸出來,眼神里的哀傷被一種死灰似的敗落取代。
然后,它開始有新動作了。
它用那雙已經(jīng)不尖的爪子,瘋地抓撓籠子的金屬欄桿。不再是偶爾的焦躁,是持續(xù)不斷的、帶著種絕望狠勁的抓撓。“嘎吱——嘎吱——”,尖刺耳的聲在喧鬧的飼養(yǎng)艙里都顯得突出,
其他籠子的猿猴好像被這聲刺激到,也跟著躁動起來,嘶吼聲更響了。
我看著它指甲在金屬欄桿上磨得發(fā)白,然后裂開,滲出血來。鮮紅的血順著欄桿往下滴,在灰的金屬上畫出刺目的痕??伤窀杏X不到疼似的,還在不停地抓,仿佛想把這鐵籠抓出個洞,或者把自己的爪子抓廢才肯停。
心揪得緊。想阻止,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我能咋阻止?打開籠子放它出來?還是像哄孩子似的勸它?在這地方,這些都做不到。
“別抓了……”忍不住低聲說,聲音輕得快被淹沒在嘶吼里,“會疼的……”
母猴像是沒聽見,還在用帶血的爪子抓欄桿。只是抓撓的動作慢了些,每一下都帶著種耗盡力氣的沉。
沒辦法,只能按規(guī)定上報。找到主管把情況說清楚,特意提了它不吃飯還抓得爪子流血。
主管聽著,臉上沒任何表情,就拿著平板在上面點了點。等我說完,他就淡淡地說:“知道了。正常現(xiàn)象?!?/p>
“正常?”我愣了,“它快把自己抓廢了,還不吃飯……”
“我說正常就正常?!敝鞴艽驍辔?,眼神冷了幾分,“做好你自己的事?!?/p>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走了,沒再管這事。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說不出話。正?,F(xiàn)象?看著一只“猿猴”用爪子拼命抓籠子直到流血,這叫正常?
到了下午,主管帶了個穿白大褂的人來。那人沒說話,直接打開3號籠的小投喂口,往里面遞了一針管的東西——看著像透明的液體,推到了母猴胳膊上。
母猴沒反抗,好像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被扎完針沒過多久,它就慢慢倒在籠子角落,眼睛閉了起來,呼吸變得淺而勻,像是睡過去了。抓撓的動作總算停了。
白大褂的人看了看,對主管點了點頭,就走了。主管也沒多留,臨走前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警告:別再多管閑事。
飼養(yǎng)艙里漸漸安靜下來。其他猿猴的躁動退了些。
我走到3號籠前,看著趴在角落的母猴。它爪子上的血已經(jīng)凝固成暗紅,貼在毛上。眼睛閉著,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昏過去了。
心里又空又沉。剛才那針到底是啥?麻藥?鎮(zhèn)靜劑?還是別的啥?它會不會有事?
沒人能給我答案。
只能默默地拿了干凈的布,想從投喂口伸進去幫它擦擦爪子上的血??墒謩偪拷蝗槐犻_了眼睛。
還是那雙哀傷的眼睛,只是這會兒添了些剛醒的迷瞪。它看著我手里的布,又看了看我,沒動。
慢慢把布伸進去,小心地避開它的傷口,輕輕擦它爪子上的血污。它沒反抗,就靜靜地看著我擦。
擦完想把布拿出來,它卻突然用沒受傷的爪子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腕。
很輕的一下,像羽毛掃過。
我渾身一僵,下意識想縮手??伤鼪]抓我,就碰了那一下,然后爪子又垂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閉上了,這回像是真睡熟了。
站在籠前,看著自己被碰過的手腕,愣了好久。
那一下觸碰,沒敵意,沒躁動,倒像是……一種試探?或者一種無聲的回應(yīng)?
這只母猴,到底想告訴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