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裹著夏末殘留的熱氣，卷過操場邊的香樟樹，將細碎的陽光篩成滿地跳躍的金斑?；@球架的金屬支架被曬得發(fā)燙，籃板上的籃網在風里輕輕晃蕩，陸照拍著球跑過三分線時，鞋底碾過地面的光斑，濺起一串細微的塵土。

觀眾席在操場東側，被香樟樹遮出大片陰涼。白墨坐在最前排的長椅上，膝頭攤著一本素描本，炭筆捏在指間，卻遲遲沒落下。他垂著眼，視線越過畫紙，落在籃球場中央那個穿著藍色球衣的身影上

陸照的黑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額角，跑動時發(fā)梢揚起的弧度，像極了上次在美術館里，被風掀起的畫冊頁角。

上次見面是兩周前的畫展，陸照紅著臉說“想起的是你”時，耳尖的溫度透過指尖傳過來，燙得白墨指尖發(fā)麻。此刻陽光直白地落在陸照身上，藍色球衣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勾勒出少年單薄卻緊實的肩背線條，白墨握著炭筆的手不自覺收緊，指腹蹭過粗糙的畫紙。

“陸照，傳球！”隔壁班的男生喊了一聲。陸照猛地轉身，籃球在他掌心轉了個圈，手腕一揚，球穩(wěn)穩(wěn)地傳給隊友。他轉身時帶起的風，似乎連觀眾席這邊都能感覺到，白墨的目光追著他的身影，炭筆終于落下，在畫紙上輕輕描出一個奔跑的輪廓。

筆尖劃過畫紙的“沙沙”聲，混著操場遠處的蟬鳴和籃球撞擊地面的“咚咚”聲，成了白墨世界里唯一的聲響。他專注地盯著陸照，從他持球時繃緊的小臂線條，到他跳躍投籃時揚起的衣角，連他額角滑落的汗珠，都在畫紙上用細碎的線條輕輕勾勒。上次在美術館，陸照盯著他的白發(fā)發(fā)呆時，是不是也這樣，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陸照投籃得分的瞬間，觀眾席上傳來幾聲歡呼。他抬起頭，抹了把額角的汗，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觀眾席——然后，就撞進了一雙盛著光的眼睛里。

白墨坐在香樟樹下，陽光從樹葉縫隙里漏下來，落在他的白發(fā)上，像撒了把碎銀。他握著炭筆的手停在半空，素描本攤開在膝頭，畫紙上那個清晰的籃球少年身影，正對著自己。陸照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剛才投籃時的喘息還沒平復，此刻又被一股突如其來的熱意裹住，從耳尖一直燒到脖頸。

白墨也沒料到他會突然看過來，炭筆在畫紙上頓了一下，留下一個淺淺的墨點。他看著陸照泛紅的耳尖，想起上次在展廳里，自己碰他耳尖時那滾燙的溫度，指尖不自覺地蜷了蜷，連耳根都開始發(fā)燙。他慌忙低下頭，想把畫紙合上，卻被陸照的動作定住了——那個穿著藍色球衣的少年，竟抱著籃球，朝著觀眾席跑了過來。

籃球在陸照掌心輕輕彈跳，他跑近時，白墨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著陽光和青草的味道，像夏天最干凈的風。陸照在他面前站定，喉結滾了滾，目光落在他膝頭的素描本上，聲音有點發(fā)緊：“你在畫……我？”

白墨的手指按在畫紙上，能感覺到紙張下膝蓋的輕微顫抖。他抬起頭，撞進陸照帶著點慌亂的眼睛里，那雙眼在陽光下很亮，像盛著碎光，和上次在美術館里一模一樣?！班??！彼p輕應了一聲，聲音比平時更輕，連自己都能感覺到耳根的熱度。

陸照的臉更紅了。他蹲下身，視線和素描本齊平——畫紙上的自己，正處于投籃的姿勢，小臂繃緊，衣角揚起，連額前垂落的發(fā)絲都畫得清晰。最讓他心跳加速的是，白墨在畫紙角落，輕輕描了片小小的香樟葉，和此刻落在畫本上的那片一模一樣。

“畫得很好?！标懻盏穆曇粲悬c干，他想伸手碰一下畫紙，指尖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怕弄臟了那干凈的線條。上次在美術館，白墨也是這樣，細致地記住他喜歡的畫，此刻又這樣，把他在球場上的樣子，一筆一劃地畫進本子里。

白墨看著他泛紅的臉頰，握著炭筆的手松了松。他想起剛才陸照投籃時的模樣，陽光落在他身上，像披了層金紗，比畫冊里的任何一幅畫都好看。“你剛才那個三分，很準?！彼p聲說，目光落在陸照抱著的籃球上，那上面還沾著點塵土，卻透著少年的溫度。

陸照的心跳又開始狂跳，比剛才在球場上跑全場時還要快。他看著白墨垂著眼的模樣，白發(fā)落在臉頰兩側，遮住了泛紅的耳根，卻遮不住他微微抿起的、帶著點粉色的唇瓣。上次在展廳窗邊，自己碰他的手時，他是不是也這樣，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

“我……”陸照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被遠處隊友的喊聲打斷了。“陸照！快回來！”

他回頭看了眼籃球場，又轉回來看著白墨，眼神里帶著點不舍。白墨看出了他的猶豫，輕輕推了推膝頭的素描本：“你先回去打球吧，我等你?！?/p>

“真的？”陸照眼睛亮了亮，耳尖的紅色還沒褪去，卻多了點笑意。

白墨點點頭，指尖在畫紙上輕輕劃了一下，留下一道淺淡的痕跡?！班?，我把這幅畫畫完?！?/p>

陸照抱著籃球，往后退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白墨已經低下頭，握著炭筆繼續(xù)作畫，陽光落在他的白發(fā)上，像一幅安靜的畫。陸照的心臟又開始發(fā)燙，他轉過身，朝著籃球場跑去，腳步比剛才更輕快，連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都像是帶著笑意。

白墨抬起頭，看著他奔跑的背影，炭筆在畫紙上輕輕落下，補充完了那個帶著笑意的側臉。他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耳根，想起剛才陸照蹲在他面前時，那雙亮得像星星的眼睛，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操場邊的香樟樹沙沙作響，陽光依舊燦爛。白墨握著炭筆，一筆一劃地描繪著陸照的身影，畫紙上的少年，帶著陽光的溫度，而他的心跳，也像被陽光曬過一樣，變得溫暖而急促。他知道，等陸照打完球，他要把這幅畫送給她，就像上次，把那片銀杏葉夾在畫冊里一樣。

陸照在球場上奔跑時，總會不自覺地看向觀眾席。那個坐在香樟樹下的白發(fā)少年，像一道安靜的光，讓他每一次投籃，都充滿了力氣。他摸了摸自己依舊泛紅的臉頰，想起剛才白墨看著他的眼神，心跳又開始加速——原來，被人這樣放在眼里，放在畫紙上，是這樣讓人臉紅，又這樣讓人歡喜。

籃球再次投進籃筐時，陸照抬起頭，朝著觀眾席的方向笑了笑。香樟樹下的白墨剛好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將彼此的臉紅，都染成了最溫暖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