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漸熄,只余下暗紅的炭塊在海風中明滅。陸司辰添了幾根粗壯的柴薪,火焰重新躥起,驅(qū)散了試圖聚攏的寒意?!昂蟀胍箍赡軙掠辏彼{色的天幕,聲音比夜色更沉,“庇護所需要加固?!?/p>
蘇晚立刻起身,準備幫忙。這一次,她沒有再手忙腳亂。她仔細回憶著陸司辰之前打繩結(jié)的手法,扯緊防水布的邊角,用力固定。動作雖仍顯生澀,卻帶著一種不言不語的專注。陸司辰看了她一眼,沒再出言指導,只是在她固定好一處后,沉默地檢查了一下繩結(jié)的牢固程度。
夜色徹底濃稠如墨,海浪聲仿佛近在耳邊。兩人各自在庇護所一端和衣躺下,中間隔著那個裝著所剩無幾物資的背包,像一條無形的界限??臻g狹小,蘇晚能清晰地聽到另一側(cè)傳來的、平穩(wěn)的呼吸聲,這讓她有些緊繃,蜷縮著身體,盡量不占用多余的地方。
睡意朦朧間,密集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砸落下來,噼里啪啦地打在防水布上,瞬間奏響了喧囂的樂章。海風裹挾著雨絲,從縫隙里鉆入,帶來濕冷的涼意。蘇晚下意識地裹緊了薄薄的外套。
突然,身下的沙地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緊接著,庇護所靠近她這一側(cè)的支撐桿猛地一斜,防水布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雨水立刻從縫隙傾瀉而入,澆在她腳邊。
“別動!”陸司辰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
蘇晚僵在原地。借著外面閃電劃過天際的剎那光亮,她看到陸司辰已然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逼仄的空間里顯得更具壓迫感。他迅速評估了情況,是蘇晚這邊固定主干的一根樹枝因為沙土被雨水泡軟而松脫了。
沒有猶豫,他跨過中間的背包,來到她這一側(cè)。空間太小,他幾乎是貼著她的小腿膝蓋擠了過來,男人身上清冽的氣息混合著雨水的潮濕,瞬間將她籠罩。蘇晚的心臟猛地一跳,呼吸都屏住了。
他半跪在她身側(cè),手臂越過她的頭頂,用力撐住那根傾斜的支柱,另一只手快速地將松脫的繩索重新拉緊、固定。他的動作很快,手臂肌肉因為用力而繃緊,手背關(guān)節(jié)泛白。雨水順著他利落的短發(fā)滴落,有幾滴濺在她的臉頰上,冰涼,卻莫名帶來一種灼燙感。
整個過程不過一兩分鐘,對蘇晚而言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她能感受到他身體散發(fā)的熱量,能聽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比平時略微急促。庇護所重新穩(wěn)固,雨水被再次隔絕在外。
“好了。”他低聲說,聲音近得仿佛就在她耳邊。
他沒有立刻退回原位,似乎在確認加固是否牢固。狹窄的空間里,兩人靠得極近,彼此的體溫在微涼的雨夜里交織。蘇晚一動不敢動,直到他沉默地挪開身體,重新回到庇護所的另一端。
“謝謝。”她小聲說,聲音在雨聲里幾乎微不可聞。
“嗯?!彼琅f是簡單的回應。
暴雨還在持續(xù),但庇護所內(nèi)暫時安全了。然而,剛才的混亂中,那個放在兩人中間的背包被碰倒,里面的東西散落出來。一道短暫的閃電亮起,蘇晚下意識地瞥去,目光瞬間被一樣東西抓住——一張從背包側(cè)袋滑出的舊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笑容明媚的年輕女孩,穿著潔白的連衣裙,站在一片燦爛的向日葵花田里,風吹起她的長發(fā),青春肆意。而女孩的眉眼,與陸司辰竟有五六分相似。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移開視線,假裝什么都沒有看到。那是陸司辰的私人物品,一個顯然被他珍藏、帶在身邊甚至流落荒島都不離身的照片。那個女孩是誰?妹妹?還是……一個被他深深藏在心底的人?
后半夜,蘇晚徹底沒了睡意。雨水敲打的聲音,身旁男人平穩(wěn)的呼吸,還有那張驚鴻一瞥的舊照片,在她腦海里反復交織。她原本以為逐漸清晰的輪廓,此刻又籠罩上了一層更深的迷霧。這個冷靜、強大、仿佛無所不能的男人,似乎也藏著不為人知的往事。荒島隔絕了世界,卻仿佛打開了通往彼此內(nèi)心的一絲縫隙,只是這縫隙里透出的光,復雜得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雨勢漸小,天邊隱約透出一點熹微的晨光。新的一天,在這片潮濕和寂靜中,悄然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