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林晚的生活依舊沿著既定的軌道運行。上班,下班,偶爾和周明遠、念念見面。只是空氣中似乎多了一層心照不宣的期待與微妙的張力。周明遠恪守著他的承諾,不再追問,只是安靜而穩(wěn)定地存在于她的生活里,像一座可以依靠的、溫和的山。他的耐心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答案。
林晚利用一個休息日,獨自去了一趟即將徹底消失的東城站。
圍擋已經(jīng)立起,上面噴繪著未來社區(qū)公園的效果圖,綠意盎然,充滿希望。她繞過施工入口,找到一處縫隙,能看到里面的一部分。站口熟悉的雨棚已經(jīng)拆除了一半,露出里面斑駁的墻體,挖掘機的機械臂正在緩慢而堅定地作業(yè),發(fā)出沉重的轟鳴。
塵埃在陽光下飛舞,像無數(shù)細小的時光碎片。她靜靜地站了很久,聽著那些熟悉的、深埋于地下的聲音被摧毀的巨響。心里沒有預想中的劇烈刺痛,反而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和一種深切的告別。
她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不是留戀,而是紀念。紀念在這里流逝的十二年青春,紀念那些擦肩而過的面孔,紀念生命降臨的奇跡,也紀念那個曾在此處沉溺于悲傷、最終又被工作與人情一點點打撈起來的自己。
離開時,她在圍擋外發(fā)現(xiàn)了一小叢從磚石縫隙里頑強鉆出的野草,開著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她蹲下身,看了片刻,沒有去摘,只是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柔嫩的花瓣。
生命力總是在廢墟上最先萌發(fā)。
回去的地鐵上,她給周明遠發(fā)了一條信息:“明天晚上有空嗎?叫上念念,來家里吃飯吧。我買了很好的排骨?!?/p>
消息幾乎秒回:“有。她一定會很開心?!?/p>
第二天傍晚,門鈴響起。林晚打開門,周明遠抱著念念站在門口,小姑娘手里捧著一小束向日葵,笑得比花還燦爛。周明遠看著她,眼神溫和,帶著詢問,卻沒有說話。
“快進來?!绷滞硇χ岄_身,接過花,“真漂亮,謝謝念念?!?/p>
飯菜上桌,糖醋排骨色澤紅亮,空氣里都是酸甜的香氣。這頓飯吃得和往常一樣熱鬧,念念依舊是小話癆,周明遠依舊負責剝蝦和擦掉她臉上的飯粒。但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飯后,念念窩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周明遠幫著林晚收拾碗筷,兩人并肩站在洗碗池前。
水流聲嘩嘩作響。
林晚關(guān)掉水龍頭,擦干手,轉(zhuǎn)過身,面對周明遠。
“我想好了。”她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穩(wěn)定。
周明遠立刻停下動作,轉(zhuǎn)過身,專注地看著她,呼吸似乎都放輕了。
“我經(jīng)歷過很深的失去,所以更知道‘在一起’這三個字的分量?!绷滞淼哪抗馓拐\而直接,“我不能保證未來一定一帆風順,我也可能還會有害怕和退縮的時候。但是,”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堅定,“我想和你們一起嘗試。不是作為恩人或者被感激的對象,而是作為林晚,作為…你們生活里的另一半和家人?!?/p>
周明遠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林晚的手。他的手心溫暖而略帶潮濕,微微顫抖著。
“這就夠了?!彼穆曇粲行┥硢。瑤е薮蟮娜玑屩刎摵蜎坝康那楦?,“這就足夠了,林晚。我們一起,慢慢走?!?/p>
沒有夸張的擁抱,沒有激動的誓言,只是雙手交握,目光交融,將彼此的決定沉甸甸地交付給對方。
沙發(fā)那邊,動畫片正好放完一集。念念爬下沙發(fā),跑過來,好奇地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又仰頭看看爸爸紅紅的眼圈,再看看林阿姨臉上溫柔的笑容。
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忽然恍然大悟般,甜甜地笑了起來:“爸爸,林阿姨,你們是不是以后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玩啦?”
周明遠彎腰一把抱起女兒,用力親了親她的臉蛋,聲音里滿是笑意:“對!一直一直在一起!”
林晚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念念的頭發(fā),眼中水光閃爍,嘴角卻高高揚起。
窗外,夜幕低垂,萬家燈火次第亮起,每一盞光背后,都藏著屬于自己的悲歡離合與平凡傳奇。而在這扇窗內(nèi),新的故事,剛剛寫下溫暖而堅定的第一行。
她的軌道,在此刻,與另一條曾平行運行的軌道,緩緩并線,指向一個名為“家”的共同終點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