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浴后的蘇昌河，像是被抽走了筋骨，在榻上昏沉了整整一日。

醒來時，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身體里的躁動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虛脫的綿軟，連抬個手指都覺得費力。但奇怪的是，靈臺卻有種暴雨洗刷后的清明，那些翻騰的殺意和混亂的念頭，暫時被壓制了下去。

他撐著坐起身，發(fā)現(xiàn)床頭矮凳上放著一碗溫熱的米粥，旁邊還有一小碟切得細細的醬菜。

粥熬得恰到好處，米粒開花，入口即化。他慢慢地吃著，聽著外間隱約傳來的、規(guī)律的水聲——是顧昭明在清洗藥罐和銀針。這日常的聲響，莫名讓他緊繃的心神又松弛了幾分。

待他勉強收拾好自己，踱步到書房時，顧昭明正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聽到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目光在蘇昌河依舊沒什么血色的臉上停留一瞬。

“能下榻了？”他語氣平常，聽不出太多關(guān)切，仿佛只是確認一個事實。

蘇昌河“嗯”了一聲，在書案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感覺渾身骨頭還在發(fā)酸?！八啦涣??！彼曇羯硢?。

顧昭明走回書案后，并未坐下，而是鋪開了一張極大的宣紙。蘇昌河認出，那是北離的疆域圖，上面除了山川河流、城鎮(zhèn)關(guān)隘，還用極細的墨筆標注了許多他看不太懂的符號，似乎是各方勢力的分布。

“感覺如何？”顧昭明一邊研墨，一邊問，頭也沒抬。

蘇昌河沉默了一下，感受著體內(nèi)空蕩蕩的經(jīng)脈和那縷盤踞不散、卻暫時溫順的陰寒。“……像打了一場硬仗?！彼麑嵲拰嵳f，頓了頓，又補充，“腦子里，清靜了些?！?/p>

顧昭明微微頷首?！靶哪和耍贿^是權(quán)宜之計。閻魔掌的戾氣根植于你的功法與過往，強行壓制，終是飲鴆止渴。”

蘇昌河心頭一沉。他何嘗不知？只是暗河的武功，本就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那該如何？”他聲音干澀。

顧昭明終于抬起眼，目光清亮，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種審視與權(quán)衡?！捌贫罅??！?/p>

他執(zhí)起一支狼毫筆，蘸飽了墨，在疆域圖上虛虛一點，正落在標注著“暗河”的區(qū)域附近。

“蛟龍未遇，潛水于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于小人之下?！彼曇羝椒€(wěn)，卻帶著金石之音，“蘇昌河，你的力量，你的手段，難道只甘心用于內(nèi)耗，或是永遠做個聽命于人的‘送葬師’？”

蘇昌河瞳孔微縮。這話，直接戳中了他心底最深處、連自己都不愿輕易觸碰的野望。

顧昭明不待他回答，筆尖移動，指向天啟城方向，又在幾個世家和江湖門派的標記上劃過?！袄侠钅赀~，暗河內(nèi)部派系林立，外部群狼環(huán)伺。這是危機，亦是你的時機?！?/p>

他放下筆，雙手撐在案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蘇昌河。

“上位需立威，更需立德。眼下正有一個現(xiàn)成的機會——影宗?！?/p>

蘇昌河呼吸一窒。影宗！那個如同附骨之疽、一直試圖牢牢控制暗河的朝廷鷹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