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溫來得猝不及防,林曉早上出門時沒帶厚外套,地鐵里的風灌進衣領,凍得她縮著脖子打哆嗦。前一晚洗澡時水管徹底壞了,冷水順著頭發(fā)往下淌,她抱著胳膊發(fā)抖,老板娘卻在門外喊:“修水管得加錢,要么就等下周,反正這樓里還有人用冷水洗?!彼龥]敢反駁,只是把濕衣服擰干晾在床架上,夜里凍得鼻塞,翻來覆去到后半夜才睡著。
到公司時她遲到了五分鐘,剛坐下就被主管叫進辦公室。桌上攤著她昨天熬夜做的方案,紅筆圈出來的錯處像密密麻麻的針:“客戶說你這方案沒走心,連數(shù)據(jù)都能算錯,再這樣下去,試用期都過不了?!绷謺赃陆窍虢忉專挼阶爝呌盅柿嘶厝?,她知道,熬夜時的頭暈眼花、反復確認卻還是漏掉的錯誤,在“不稱職”這三個字面前,都成了借口。
回到工位,電腦屏幕突然黑了,主機發(fā)出“嗡嗡”的異響。同事探頭看了眼,又把頭縮回去繼續(xù)敲鍵盤,沒人愿意搭把手。她抱著電腦跑了三條街找維修店,老板說主板燒了,修要五百塊。她摸了摸錢包,里面只剩三百多,是這個月僅剩的生活費。“能不能便宜點?”她聲音發(fā)顫,老板卻擺了擺手:“這價已經(jīng)最低了,不修就拿走。”
抱著沒修好的電腦回公司時,已經(jīng)過了下班時間。主管留的便簽貼在桌上:“方案今天必須交,沒電腦就手寫,明天我要看到結果?!彼诳諢o一人的辦公室里,借著手機的光在紙上寫,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寫到一半,手機突然彈出短信,青旅老板娘說,下個月房租要漲兩百,不接受就三天內搬出去。
那天她凌晨三點才回青旅,樓道里的燈徹底壞了,手機也沒電自動關機。她摸著墻往上走,腳踩進不知是誰潑的水里,鞋子全濕了。推開房門時,鄰床女生的行李箱倒在地上,她的淺灰色床單被扯下來扔在垃圾桶里,上面還沾著泡面湯。“老板娘說你占地方,讓我把你東西挪挪,”女生頭也沒抬,“要我說你也別住了,這地方誰待得下去啊?!?/p>
林曉沒說話,蹲在地上撿自己的東西。床單已經(jīng)洗不干凈了,她從行李箱里翻出最后一件干凈衣服,卻發(fā)現(xiàn)里面爬著幾只小蟲子——大概是從墻角的霉斑里爬出來的。她突然沒力氣了,坐在地上盯著那些蟲子看,眼淚掉在褲子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第二天交方案時,主管只看了一眼就扔回給她:“手寫的怎么交客戶?你這態(tài)度,明天不用來了。”她走出公司大門時,天又開始變冷,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她摸遍全身的口袋,只找到兩塊錢硬幣,連坐地鐵的錢都不夠。
她沿著路邊慢慢走,路過便利店時,看見里面的熱包子冒著熱氣,可她掏不出錢。路過寫字樓時,里面的人穿著干凈的外套,說說笑笑地出來,沒人看她一眼。她走到地鐵站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站臺上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在低頭看手機,沒人注意到她臉色蒼白。
列車進站的聲音越來越近,她突然想起媽媽昨天打的電話,說家里的月季花謝了,等她回去再種。她摸了摸口袋,想給媽媽回個電話,卻發(fā)現(xiàn)手機早就沒電了。她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黃色安全線外,風從隧道里吹出來,凍得她發(fā)抖。
列車開過來時,有人尖叫了一聲,然后是短暫的安靜。很快,站臺上的人開始騷動:“怎么回事?。窟€走不走了?”“我要遲到了!這都多久了?”“搞什么啊,耽誤別人時間!”有人拿出手機拍照,有人在抱怨,有人在議論,卻沒人提那個消失在列車下的女孩。
下一班列車延誤了四十分鐘,其他站的人在微信群里吐槽:“怎么又晚點?今天肯定要扣工資了!”“能不能快點???我趕時間!”“什么情況啊,有人知道嗎?”沒人知道,也沒人關心,那個在冷風中消失的女孩,曾經(jīng)也期待過在這座城市里找到屬于自己的光。
天徹底亮了,太陽升起來,照在地鐵站的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站臺上的人漸漸散去,只有清潔工人在打掃地面,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遠處的寫字樓又亮了起來,霓虹熄滅后,新的一天開始了,只是有些人,再也等不到屬于自己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