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天還蒙著一層薄紗似的灰藍,街燈的光暈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暈開淺淺的圈,像未干的墨痕。蕭初夏是被窗欞外掠過的第一聲鳥鳴驚醒的,那聲音清清脆脆,帶著雨后的濕潤,輕輕叩在她的耳膜上。她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二樓小屋的天花板是舊舊的米白色,墻皮在角落處有些許剝落,露出里面淺黃的底層,像時光留下的細碎印記。
身旁的幸念夏還睡得正香,小小的身子蜷縮著,像只溫順的小貓,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了一點眉毛。他的呼吸很輕,帶著孩童特有的淺淺起伏,嘴角還微微向上翹著,許是做了個甜甜的夢。蕭初夏生怕驚擾了這份安寧,連呼吸都放得緩了些。她慢慢側(cè)過身,目光落在幸念夏的小臉上——這孩子的皮膚很白,是那種長期不見陽光的蒼白,眼下還有淡淡的青影,想來是過去的日子里受了不少苦。昨天在街角撿到他時,他裹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單薄棉衣,渾身凍得瑟瑟發(fā)抖,一雙大眼睛卻亮得驚人,像落了星光,此刻閉著眼,倒顯出幾分稚氣的柔軟。
蕭初夏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被子是她去年冬天新買的,淺灰色的布料,摸起來軟軟的,她特意把暖和的那半邊都留給了幸念夏。雙腳踩在地板上時,木頭發(fā)出了一聲極輕的“吱呀”聲,她瞬間頓住腳步,轉(zhuǎn)頭看向床上的孩子,見他只是皺了下小眉頭,并沒有醒,才松了口氣,躡手躡腳地往樓梯口走。
樓梯是木質(zhì)的,臺階邊緣被磨得有些光滑,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蕭初夏扶著冰冷的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挪,目光時不時飄向二樓的臥室門,生怕那扇門突然被推開。一樓的客廳不大,家具很簡單:一張老舊的木桌,四把椅子,還有一個掉了漆的柜子,柜子上擺著幾盆多肉,是她去年春天種的,此刻葉片飽滿,透著生機。地面掃得干干凈凈,瓷磚亮得能映出人影,這是她每天睡前都會做的事——把小屋收拾得整整齊齊,心里才踏實。
洗漱間在客廳的角落,面積不大,卻收拾得井井有條。蕭初夏擰開水龍頭,冷水“嘩嘩”地流出來,帶著清晨的涼意,她先用手接了些水,輕輕拍在臉上,瞬間清醒了不少。鏡子里的自己穿著一件淺粉色的睡衣,頭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昨天為了給幸念夏找合身的衣服,她忙到半夜,可看著鏡子里自己眼底的笑意,她又覺得一切都值。
她擠了點牙膏,是薄荷味的,泡沫在嘴里散開,清涼的感覺從舌尖蔓延到喉嚨。刷牙的時候,她特意放輕了動作,連漱口都盡量壓低聲音。洗完臉,她用毛巾輕輕擦干,又在臉上抹了點潤膚霜——這是她攢了很久的錢買的,質(zhì)地很溫和,她想著等幸念夏再適應(yīng)幾天,也給他買一瓶兒童用的,那孩子的皮膚太干了,風(fēng)一吹肯定會疼。
收拾完洗漱間,蕭初夏換了件淺藍色的外套,又找了頂米色的帽子戴上——清晨的風(fēng)還是有些涼,她怕感冒了沒人照顧幸念夏。她走到玄關(guān)處,換鞋時特意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時針剛過六點,天已經(jīng)亮了些,窗外的樹影在晨光里輕輕搖晃。她輕輕帶上門,“咔嗒”一聲,聲音很輕,她站在門口頓了幾秒,確定屋里沒有動靜,才轉(zhuǎn)身往大街上走。
街上的人不多,只有幾個早起的老人在散步,手里提著菜籃子,慢悠悠地走著,偶爾停下來和熟人聊幾句,聲音不大,卻透著生活的煙火氣。路邊的早餐店已經(jīng)開了門,煙囪里冒出淡淡的白煙,夾雜著油條和豆?jié){的香味,飄在清晨的空氣里,讓人聞著就覺得溫暖。蕭初夏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雨后泥土的清香,還有早餐店飄來的香氣,這些味道混在一起,讓她心里暖暖的。
她徑直走向街角的那家早餐店,店門口掛著一塊紅色的招牌,上面寫著“張記早餐”,字體是手寫的,透著幾分親切。店主張阿姨正站在灶臺前炸油條,金黃色的油條在油鍋里翻滾,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油花濺起,又落下,香氣四溢。張阿姨今年五十多歲,頭發(fā)有些花白,卻梳得整整齊齊,臉上總是帶著笑容,見誰都熱情。
“初夏來啦!”張阿姨看到蕭初夏,笑著打招呼,手里的動作卻沒停,熟練地把炸好的油條撈出來,放在控油的架子上。
“張阿姨早?!笔挸跸淖叩焦衽_前,笑著回應(yīng),目光落在菜單上——菜單是貼在墻上的,用馬克筆寫的,字跡清晰,有豆?jié){、油條、包子、稀飯,都是家常的早餐。
“還是老樣子?一碗豆?jié){兩根油條?”張阿姨一邊擦著手,一邊問道,眼神里帶著熟悉的親切。
蕭初夏搖搖頭,笑著說:“張阿姨,今天我要兩份早餐,兩份豆?jié){,四根油條,再要兩個肉包?!?/p>
張阿姨愣了一下,手里的抹布停在半空中,疑惑地看著蕭初夏:“初夏,你不是一個人嗎?怎么突然點兩份早餐?是不是有朋友來啦?”她認識蕭初夏快兩年了,這姑娘一直一個人住,每天早上都來買一份早餐,從未多要過,今天突然點兩份,難免讓她好奇。
蕭初夏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想起昨天撿到幸念夏的場景,語氣里帶著幾分心疼:“張阿姨,我昨天在大街上撿到一個小男孩,他一個人在街邊凍得發(fā)抖,我看著可憐,就把他帶回家里了。今天早上想著給他也帶份早餐,他應(yīng)該還沒吃過這么熱乎的早飯呢?!?/p>
張阿姨聽完,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又換成了贊許的笑容,拍了拍蕭初夏的手:“初夏啊,你真是個心腸好的姑娘!那孩子也可憐,你能收留他,真是積德行善。這么小的孩子,要是沒人管,在外面多危險啊?!彼f著,轉(zhuǎn)身往廚房走,“我給你多裝一勺豆?jié){,再給那孩子拿個茶葉蛋,剛煮好的,熱乎著呢,補補身子?!?/p>
“不用了張阿姨,我給錢就行。”蕭初夏連忙說道,伸手就要掏錢。
“哎,跟阿姨客氣啥!”張阿姨擺擺手,把裝著早餐的袋子遞過來,袋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熱氣騰騰的豆?jié){和金黃的油條,“這茶葉蛋是阿姨送的,你就拿著吧,別讓孩子餓著了。那孩子叫啥名字???多大了?”
“他叫幸念夏,今年十歲了,話不多,還挺乖的?!笔挸跸慕舆^袋子,指尖觸到袋子的溫度,心里暖暖的,“謝謝您啊張阿姨,下次我再給您錢?!?/p>
“不用不用,趕緊回去吧,別讓孩子等急了。”張阿姨笑著擺擺手,又轉(zhuǎn)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蕭初夏提著早餐,往回走。清晨的陽光已經(jīng)透過云層,灑在大街上,給地面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路邊的野花也開了,小小的一朵,粉的、黃的,點綴在草叢里,格外好看。她走得不快,手里的早餐袋子散發(fā)著熱氣,透過袋子傳到指尖,暖暖的。她想著幸念夏醒來看到早餐的樣子,會不會很開心?那孩子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吃得很認真,一碗米飯都吃完了,還喝了半碗湯,想來是真的餓了。
回到小屋門口,蕭初夏輕輕推開門,屋里很安靜,她走到客廳,就聽到二樓傳來腳步聲。她抬頭望去,只見幸念夏穿著她找的那件淺藍色的小外套,慢慢走下樓梯,頭發(fā)還是濕的,想來是剛洗漱完,水珠順著發(fā)梢滴下來,落在衣領(lǐng)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念夏,醒啦?”蕭初夏笑著迎上去,把手里的早餐袋子遞給他,“快過來吃早餐,還是熱乎的呢。”
幸念夏走到蕭初夏面前,小小的手接過袋子,抬頭看著她,眼睛亮亮的,聲音輕輕的:“謝謝初夏姐姐?!彼穆曇暨€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很清脆,像小鳥的叫聲。
蕭初夏摸了摸他的頭,頭發(fā)軟軟的,還帶著濕氣:“不用謝,快坐下吃吧,豆?jié){要趁熱喝,不然涼了就不好喝了?!彼夷钕牡氖?,走到餐桌前,幫他拉開椅子,看著他坐下,才自己也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
幸念夏打開袋子,拿出豆?jié){,小心翼翼地擰開蓋子,熱氣冒出來,他湊過去聞了聞,眼睛彎了彎,然后拿起一根油條,小口小口地吃起來。油條很脆,咬在嘴里“咔嚓”響,他吃得很認真,嘴角沾了點油星,蕭初夏看到了,從紙巾盒里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慢點吃,別噎著,嘴角有油,擦一擦?!?/p>
幸念夏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又拿起一個肉包,咬了一口,肉餡的香味在嘴里散開,他眼睛亮了亮,抬頭看著蕭初夏:“初夏姐姐,這個包子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這里還有呢。”蕭初夏笑著說,自己也拿起一根油條吃起來,看著幸念夏吃得開心,她心里也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著早餐,只有咀嚼的聲音和偶爾的對話,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餐桌上,給兩人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整個小屋都充滿了溫暖的氣息。幸念夏吃了一根油條,一個肉包,還喝了一碗豆?jié){,小肚子鼓鼓的,他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蕭初夏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吃飽了嗎?要是沒吃飽,還有油條呢?!?/p>
幸念夏搖搖頭,聲音輕輕的:“吃飽了,謝謝初夏姐姐?!?/p>
蕭初夏收拾好餐桌,把垃圾袋系好,放在門口,等會兒出去的時候順便扔掉。她走到幸念夏面前,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語氣認真地說:“念夏,姐姐等會要去打比賽,你在家乖乖待著,不要開門,也不要亂跑,好不好??!彼滦夷钕囊粋€人在家會害怕,特意說得很溫柔,還伸手握住他的小手,小手暖暖的,軟軟的。
幸念夏看著蕭初夏,點了點頭,聲音輕輕的:“我知道了,初夏姐姐,我會乖乖在家等你回來的,不亂跑?!彼难劬芰?,里面滿是信任,讓蕭初夏心里暖暖的。
蕭初夏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真乖,那姐姐走了,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看看電視,遙控器在茶幾上,或者看看書,書架上有幾本圖畫書,是姐姐之前買的?!彼噶酥缚蛷d角落的書架,書架上擺著幾本書,大多是兒童圖畫書,色彩鮮艷,內(nèi)容簡單。
“嗯?!毙夷钕狞c點頭,站在原地,看著蕭初夏。
蕭初夏走到玄關(guān)處,換好鞋,又回頭看了眼幸念夏,見他還站在那里,眼神里帶著一絲不舍,她笑了笑:“姐姐很快就回來,別擔(dān)心。”說完,她輕輕帶上門,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小屋,心里卻想著,一定要快點回來,不能讓念夏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