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軒。
相較于月宮的永恒靜謐與墨竹軒的清雅風致,此地永遠充斥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躁動。空氣中彌漫著未被完全馴服的雷元素,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連光線似乎都因此而顯得有些扭曲。
龐尊坐于他那張由整塊雷擊石雕琢而成的王座上,指尖跳躍著一縷不安分的電弧,銀色的發(fā)絲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醒目。
他的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大殿中央那枚懸浮在半空、散發(fā)著柔和月輝的月魄。自從這玩意兒被朔月留在這里,雷霆軒確實少了幾分往日的暴戾,多了一絲……讓他煩躁的寧靜。
尤其是每當月魄流轉(zhuǎn),清輝灑落時,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清冷得不近人情的身影。
“多管閑事。”他低聲啐了一句,不知是在說月魄,還是在說留下月魄的人。指尖的電弧猛地竄高,發(fā)出更響亮的爆鳴,仿佛在宣泄主人莫名的煩悶。
自從靈犀閣選拔后,尤其是經(jīng)歷了那場醉酒失態(tài)(他拒絕承認那是脆弱)以及朔月公事公辦的“疏導”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再像以前那樣,純粹地將那個月之仙子視為一個需要戒備或征服的對象。
她那清冷的眼神,平靜到近乎漠然的語氣,還有那……將他從失控邊緣拉回來的月華之力,都像是一根極細的絲線,纏繞在他心頭,不痛,卻無法忽視。
這種陌生的牽絆感,讓習慣了用力量碾壓一切的雷電尊者感到無比別扭。他試圖用更狂暴的修煉來驅(qū)散這種情緒,結(jié)果卻因心緒不寧,險些引動體內(nèi)尚未完全平復的負荷,最終還是靠著那枚月魄散發(fā)出的清輝才勉強穩(wěn)住。
“該死!”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堅硬的雷擊石應聲裂開幾道細紋。
就在這時,大殿中央的月魄,光芒忽然輕微地、異常地閃爍了一下,如同平靜湖面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雖然瞬間恢復,但那細微的波動,卻精準地被與月魄心神相連的朔月感知到了。
月宮內(nèi),正試圖梳理因思考“在意”而略顯紛亂心緒的朔月,驀然抬眸。月魄的異常波動雖微弱,卻帶著一絲不穩(wěn)定的征兆。是雷霆軒的能量場過于狂暴影響了它?還是龐尊那邊又出了什么狀況?
基于對“契約”和自身本源之物的責任,朔月幾乎沒有猶豫,身影便已自月宮淡化。
雷霆軒內(nèi),空間泛起漣漪,朔月的身影悄然凝聚。她依舊是那身月華長裙,墨藍發(fā)絲流淌著星輝,與周遭狂暴的雷元素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她的突然出現(xiàn),讓正沉浸在煩躁中的龐尊猛地一驚,幾乎是本能地,周身雷光暴漲,如同受驚的兇獸,瞬間進入防御姿態(tài):“誰?!”
當他看清來人是朔月時,眼中的警惕化為錯愕,隨即又被一層惱怒覆蓋:“你怎么又來了?!”
語氣惡劣,仿佛她的到來是一種冒犯。
朔月對他的態(tài)度習以為常,目光直接落在那枚月魄上,感知著其內(nèi)部細微的能量漣漪。
“月魄方才出現(xiàn)不穩(wěn)定波動?!彼愂鍪聦?,語氣平靜無波,“我需檢查陣法與月魄狀態(tài),以確保其能持續(xù)履行約定?!?/p>
又是這公事公辦的語氣。
龐尊心中那股無名火蹭地冒了起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帶著壓迫感,銀發(fā)因激蕩的情緒而微微飄拂:“檢查?我看你是閑得慌!我這雷霆軒好好的,用不著你三天兩頭來‘關照’!”
他刻意咬重“關照”二字,充滿了諷刺。
朔月抬眸,清冷的眼眸直視他眼中跳動的雷光,并未因他的逼近而后退:“約定既立,便需維護。若因月魄失穩(wěn)導致陣法失效,負荷反噬,屆時承擔后果的是你,雷電尊者?!彼脑捳Z直接而殘酷,點明利害關系。
“你!”龐尊被她噎住,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憋屈。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但就是受不了她這副永遠冷靜、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她的手腕,但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那抹月華時,又硬生生頓住,改為指向那月魄,怒氣沖沖道:“看!隨便看!看完趕緊走!”
朔月不再理會他暴躁的態(tài)度,徑直走向月魄。她伸出纖指,指尖流淌出精純的月華,如同絲線般輕柔地纏繞上月魄,仔細感知著其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與外界能量場的交互。
她神情專注,側(cè)臉在月魄清輝的映照下,仿佛白玉雕琢,清冷絕塵。
龐尊站在她身后,看著她專注的側(cè)影,原本滿心的煩躁,竟不知不覺平息了幾分??諝庵锌癖┑睦自?,似乎也因為那清冷月華的流淌而變得溫順了些許。
他看著她指尖那柔和卻蘊含著莫測力量的光暈,想起那日醉酒(他再次拒絕深入回憶)時,就是這抹清輝撫平了他體內(nèi)撕裂般的痛楚……
一種極其陌生的、混合著別扭與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安心感,悄然滋生。
他別扭地移開視線,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試圖找點話說,打破這讓他心跳有些失序的寂靜:“喂……你那月宮,整天對著那些冷冰冰的星星,不無聊嗎?”問題問出口,他才覺得蠢透了。
朔月并未回頭,依舊專注于手中的檢查,隨口答道:“星辰運轉(zhuǎn),蘊含法則至理,何來無聊?”
龐尊:“……”他就知道!
他有些氣悶,又忍不住將目光轉(zhuǎn)回來,落在她垂落的墨藍長發(fā)上,鬼使神差地又開口,聲音比剛才低了些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比我這雷霆軒如何?”
這一次,朔月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微微側(cè)過頭,清冷的眼眸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疑惑,仿佛在思考這個比較的意義。
她看了看周圍跳躍的電弧和深色的雷擊石,又回想了一下月宮的星海,給出了一個基于客觀事實的評價:“環(huán)境特性不同,無可比性。月宮靜謐,利于推演法則;雷霆軒……活躍,適合淬煉雷霆之力?!?/p>
一如既往的客觀,一如既往的……不解風情!
龐尊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股憋悶感又回來了,還夾雜著一絲莫名的失落。他冷哼一聲,扭過頭去:“誰要跟你的破月亮比!”
她完成了對月魄和陣法的檢查,確認只是瞬間的能量潮汐干擾,并無大礙。
“檢查完畢,一切正常。”她收回月華,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就在她身影即將淡去的剎那,龐尊卻猛地轉(zhuǎn)回頭,脫口而出:“等等!”
朔月身形一頓,疑惑地看向他。
龐尊話一出口就后悔了,但看著她清澈的目光,他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用他那標志性的、混合著傲慢與別扭的語氣說道:“下次……要是月魄再‘不穩(wěn)定’,你不用親自過來!傳個訊息就行了!我…很忙的,沒空每次都接待你!”他說得又快又沖,仿佛在掩飾什么。
她并未點破,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應下:“嗯。”
話音落下,月華流轉(zhuǎn),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雷霆軒內(nèi)。
直到那清冷的氣息完全消失,龐尊才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肩膀微微垮下。他煩躁地抓了抓銀發(fā),低聲咒罵了自己一句:“……蠢貨?!?/p>
他走到那枚恢復平靜的月魄前,看著其中流淌的、屬于她的清輝,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她方才專注檢查時的側(cè)臉,以及……那日醉酒時,她靠近時帶來的、那抹短暫的清涼與安寧。
“嘖。”他咂了咂嘴,心中那團亂麻似乎更加糾纏了。
而已經(jīng)回到月宮的朔月,立于星軌鏡前,回想龐尊那番看似驅(qū)逐實則……或許隱含別樣意味的話語,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漣漪。
雷霆霸道,月華清冷。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