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謝無咎抵京,還剩四十八時辰。
我頂著熊貓眼,被宮女按在銅鏡前梳妝——玄燼下了"親迎"圣旨,禮部連夜趕制"迎賢"儀仗,紅綢從宮門一路鋪到三十里驛亭,比當(dāng)年他娶我還隆重。
我嘆氣:"能把陣仗砍半嗎?"
宮女惶恐:"陛下說,王后若不去,就讓鎮(zhèn)北侯世子原路折返。"
我瞬間閉嘴。
謝無咎要是折返,龍淵就得暴動,我的三十一天倒計時直接清零。
——甲方狠起來,連命都威脅。
辰時,我乘鳳輦出宮。
雨停了,日頭毒辣,烤得紅綢翻飛像血浪。
我裹十二層朝服,里衣濕透,剛想掀簾透氣,就聽見前方一陣騷動。
"世子——世子暈倒了!"
我腦子"嗡"地一聲,踢了輦門就往下跳。
禮部侍郎在后面喊:"王后禮制——"
"制你個頭,命要緊!"
我提著裙擺狂奔,人群被我撥開一條縫。
盡頭,一輛青篷小車,簾子半掀,露出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指節(jié)正微微抽搐。
我沖過去,正對上一張"厭世臉"——
青年目覆白綾,唇色淡得近乎透明,額前碎發(fā)被汗水黏住,像一尊被雨淋壞的玉像。
謝無咎。
原著里形容他"眼盲心不盲",此刻卻暈得人事不省。
我伸手探他脈,指腹剛觸及,他猛地反扣我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
"誰?"
聲音沙啞,帶著北地風(fēng)沙的冷。
我疼得抽氣:"姜黎,你老板。"
謝無咎愣了半秒,薄唇勾起一點似笑非笑的弧度:"作者?"
他認(rèn)識我?
——對了,穿書者2號,劇本共享。
我壓低聲音:"先別認(rèn)親,裝虛弱。"
"不是裝。"
他手指松了松,整個人往前栽,額頭磕在我肩上,燙得嚇人。
"高熱?"我驚愕。
"一路被'天道'追殺,暴雨、滾石、流馬,能活著已不錯。"
他聲音極輕,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
"再不進(jìn)京,我都要懷疑,你寫的是恐怖小說。"
我背脊發(fā)涼,抬頭望天——
晴空萬里,卻有一股無形黑云壓頂,像讀者寄的刀片。
我把謝無咎挪上軟輦,下令兼程回宮。
禮部老頭跳腳:"迎賢儀仗未走一半,折返乃大不敬!"
我摘下頭上鳳冠,往他懷里一塞:
"儀仗給你,要不要順便把命也給你?"
老頭瞬間安靜。
車駕掉頭,我簾子一甩,隔出方寸空間。
謝無咎靠在軟枕,白綾被汗水浸透,透出一點泛紅的瞳仁——
沒有焦距,卻精準(zhǔn)地"望"向我。
"姜黎,你把自己也寫進(jìn)來了?"
"意外。"我簡略把穿書、炮灰、倒計時說了一遍。
他聽完,給出兩個字的評價:"活該。"
我:......
"合作嗎?"我伸手,"你幫我鎮(zhèn)龍淵,我?guī)湍銡⑶嗷噩F(xiàn)實。"
"可以,但我要改劇本。"
"改什么?"
"讓'謝無咎'死在下一章,別拖戲。"
我沉默兩秒:"你一心求死?"
"眼盲之人,當(dāng)國師是浪費;早死早超生。"
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我卻想起原著里,他為救一城百姓,自愿跳城樓,血染白衣。
——原來他早就厭倦劇本。
我抬手,在他白綾前晃了晃:
"謝無咎,我給你寫條新線,要不要?"
"說來聽聽。"
"眼盲,心亮,活到最后一章,親手撕了天道。"
他微微偏頭,像是在"看"我,良久,薄唇輕啟:
"成交。"
剛談妥,車外一聲龍吟——
嘹亮、暴戾,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
我猛地掀簾——
晴空被撕開一道裂縫,黑霧凝成利爪,直撲車輦!
"天道急眼了。"謝無咎低聲道,"它不想讓我進(jìn)京。"
"那就闖!"
我奪過馬鞭,一腳踹開車夫,親自駕車。
"姜黎,你瘋了?"
"我寫的大女主,不瘋怎么賣座!"
我揚(yáng)鞭,駿馬嘶鳴,沖出人仰馬翻的儀仗隊。
黑霧在后緊追,像一張吃人的網(wǎng)。
我腦海倒計時瘋狂閃紅:
【警告:偏離迎賢儀仗,人氣值-5%,當(dāng)前存活時長:二十九日】
我咬牙:負(fù)就負(fù),先活過今天!
千鈞一發(fā),一道玄色身影踏空而來——
玄燼。
他背后凝出金色龍翼,一劍劈下,黑霧被斬成兩半,發(fā)出嬰兒般啼哭,消散無蹤。
我勒馬,驚魂未定。
玄燼收翼,落地,目光先掃過我,再掃過車?yán)锾匠鲱^的謝無咎。
空氣安靜得可怕。
我搶先開口:"陛下,世子病重,儀仗太慢,我——"
"回去。"
玄燼聲音極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冷。
我下意識松韁繩。
下一秒,他伸手,把我從車駕抱下,動作看似溫柔,指腹卻在我腰側(cè)重重一捏——
疼得我抽氣。
"王后如此心急,"他俯首貼耳,"是怕本帝虧待你的'舊識'?"
我秒懂:甲方生氣了。
"不是,我怕虧待我自己的命。"
我壓低聲音,把龍淵異動、天道追殺簡述。
玄燼聽完,金瞳閃過一絲戾色,轉(zhuǎn)向謝無咎:
"世子既病,便住昭陽殿偏殿,方便王后親自照料。"
親自兩字,咬得極重。
我扶額:這醋吃得毫無邏輯......
謝無咎卻云淡風(fēng)輕,拱手:
"叨擾。"
當(dāng)夜,昭陽殿偏殿。
我端著藥碗,做賊似的溜進(jìn)去。
謝無咎半倚榻,白綾已換,額上退熱巾冰涼。
"玄燼把禁軍調(diào)來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我嘆氣,"明為保護(hù),實則監(jiān)視。"
"理解。"謝無咎輕咳,"誰讓你寫'帝后情深'?"
我翻白眼:"市場需要。"
"市場也需要我早死。"
他抬手,從枕下摸出一卷薄如蟬翼的銀針:
"鎮(zhèn)龍魂需以'人皇之氣'為引,我眼盲,下針不穩(wěn),你替我。"
"我?針灸小白!"
"作者連主角都敢寫死,扎幾針怕什么?"
我:......
他把銀針排列成圖,指節(jié)輕點:
"百會、風(fēng)池、膻中、丹田,四穴連星,可借我之氣,導(dǎo)龍血歸位。"
我捏針,手抖成篩糠。
"放心,扎死也算我殺青。"
"閉嘴!"我深吸一口氣,第一針落下——
銀針微顫,一縷淡金色氣流順著針尾升起,像螢火,飄向夜空。
與此同時,御書房方向,傳來低沉龍嘯。
謝無咎側(cè)耳:"成了,龍魂暫時安分。"
我腦海倒計時刷新:
【鎮(zhèn)龍魂一次,存活+7日,當(dāng)前:三十六日】
我長舒一口氣,癱坐腳踏。
"世子,合作愉快。"
謝無咎拔針,白綾上滲出一點血,像雪里紅梅。
"姜黎,下次別再寫'終身不踏京門'。"
"好,我寫——"
我提筆,在第三章頁腳,劃掉原句,重寫:
「謝無咎踏京門,盲眼也識歸途?!?/p>
子時,我躡手躡腳回寢。
剛推門,腰就被一條手臂圈住——
玄燼。
他不知何時等在我榻上,玄衣散開,發(fā)梢還帶著水汽,顯然是剛沐浴。
"照料完了?"
聲音低啞,像壓抑的獸。
我秒慫:"純友誼。"
"本帝不喜歡你的純友誼。"
他低頭,在我頸側(cè)輕咬一口,疼得我顫。
"王后,下不為例。"
我縮脖子,小聲抗議:"合同里沒寫'不能探病'。"
"現(xiàn)在加。"
他抬手,指尖在我后背寫下一個字——
"燼。"
筆力透衣,像烙鐵。
"本帝的名字,記得寫進(jìn)下一頁。"
我:......
甲方不僅吃醋,還要加戲。
窗外月色被云遮住,像一張未寫的空白稿紙。
我嘆了口氣,悄悄把筆摸到手心——
好,寫就寫。
下一頁,我給你一場更大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