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xiāng) ? 新生】

少年魏無羨的到來，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平靜無波的生活中漾開了圈圈漣漪。

他與后來的那個他，既相似又不同。同樣的聰慧狡黠，同樣的赤子之心，只是少了那份沉郁和背負，多了幾分未經磨礪的張揚和純粹的快樂。他會在院子里用竹笛吹奏云夢的小調，不成調子卻充滿生機；會好奇地看我刺繡，偶爾笨手笨腳地想幫忙，卻總是把絲線弄得一團糟；會纏著我講水鄉(xiāng)外的故事，雖然我大多沉默，他卻能自顧自地說上半天，講述云夢的蓮花塢，他的師姐江厭離，師弟江澄，還有那些上房揭瓦、下河摸魚的頑劣事跡。

他看著我的眼神，日益明亮，那份純粹的欣賞和親近，漸漸染上了少年人情竇初開的熾熱。他會偷偷給我?guī)J為好吃的零嘴，會在我偶爾蹙眉時變得異常安靜乖巧，會在我面前刻意展示他新學的、或許并不那么熟練的劍法。

“燦姐姐，”他開始這樣叫我，聲音里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你就像這水鄉(xiāng)一樣，安安靜靜的，但又好像藏著很多故事?！?/p>

我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心中五味雜陳。我認識的阿羨，會用更深沉、更隱忍的方式表達他的感情，帶著歷經滄桑后的珍惜與小心翼翼。而眼前這個少年，他的愛慕是直接的，滾燙的，像初夏的陽光，毫不吝嗇地傾灑。

我有時會恍惚地想，或許這樣……也挺好。忘記那個偏執(zhí)瘋狂的李蓮花，忘記那個注定屬于別人的李相夷，就這樣，守著這個尚未經歷風雨、全心全意愛著我的少年魏無羨，在這水鄉(xiāng)深處，平靜地過完這一生。

【系統(tǒng)的憤憤不平】

就在我?guī)缀跻聊缬谶@份簡單溫暖時，腦海里那個沉寂許久的系統(tǒng)，似乎又微弱地“哼”了一聲，一段帶著明顯情緒的信息流閃過：

【李相夷也愛你呀！只是……只是他現(xiàn)在太年輕了！被那些虛名和所謂的‘天作之合’迷了眼！等他栽了跟頭，就知道誰才是……】

信息流頓了頓，似乎是在調取數(shù)據(jù)對比，然后更加憤憤不平地波動起來：

【不對?。∥簾o羨這小子不也年輕嗎？！他怎么就一眼看上你了？！還這么死心塌地！憑什么李相夷那個愣頭青就……就……‘渣男’！！對！就是渣男?。　?/p>

系統(tǒng)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擬人化的氣憤和為我打抱不平的意味，但很快，這波動又弱了下去，大概是能量不足，或者覺得這樣吐槽自己的“前任務目標”不太合適，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啞然失笑。系統(tǒng)居然還會罵人“渣男”？它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加載了什么奇怪的數(shù)據(jù)庫？

【京城 ? 重逢 ? 暗涌】

日子一天天過去，魏無羨幾乎成了我小院的?？?。他說他跟師姐報了平安，索性就在這附近游歷（其實就是賴著不走）。這年開春，他說京城有廟會，熱鬧非凡，非要拉著我一起去看看，說不能總悶在水鄉(xiāng)里。

拗不過他，我最終還是同意了。或許，在我內心深處，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么樣子。

京城果然繁華鼎盛，人潮如織，叫賣聲、嬉笑聲不絕于耳。魏無羨興奮地像個孩子，拉著我在各個攤位前穿梭，看到新奇的玩意兒就要買給我，被我無奈地一一拒絕。

就在我們站在一個賣糖畫的攤子前，魏無羨正比劃著想要一條龍的糖畫時，我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人群，瞬間凝固了。

不遠處的胭脂鋪前，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李相夷和喬婉娩。

李相夷依舊一身紅衣，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間比少年時多了幾分沉穩(wěn)和門主的威儀。喬婉娩站在他身側，白衣勝雪，容貌依舊清麗出塵，兩人站在一起，依舊是那般耀眼奪目，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喬婉娩似乎也看到了我，她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抹得體而疏離的微笑，朝著我這邊，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我亦微微頷首，算是回應。心中并無太大波瀾，仿佛只是看到了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然而，李相夷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在觸及到我的一剎那，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他臉上的從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驟然揭開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慌亂。他的視線牢牢地鎖在我臉上，甚至忽略了他身旁的喬婉娩，也忽略了正興高采烈舉著剛做好的龍形糖畫、轉身想給我看的魏無羨。

魏無羨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兩人，尤其是李相夷那過于直白和異常的目光。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在了我身前半個身位，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護犢和警惕，迎向李相夷的視線。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喬婉娩也察覺到了李相夷的失態(tài)，她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喚了一聲：“相夷？”

李相夷這才猛地回過神，他倉促地移開目光，臉色有些難看，甚至沒有回應喬婉娩，只是沉聲道：“走吧，還有事?！闭f完，竟率先轉身，幾乎是有些狼狽地快步離開了，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

喬婉娩歉意地對我們笑了笑，連忙跟了上去。

魏無羨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尤其是李相夷那反常的舉動，皺了皺眉，回頭問我：“燦姐姐，你認識他們？那個穿紅衣服的怎么回事？眼神怪嚇人的?！?/p>

我搖了搖頭，接過他手中那支晶瑩剔透的糖畫龍，輕聲道：“不認識?；蛟S……是認錯人了吧?！?/p>

【后續(xù) ? 心不在焉】

回到四顧門后，李相夷一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

處理公務時，筆尖久久未落；聽取下屬匯報時，眼神飄忽；甚至連笛飛聲來找他切磋，他都顯得興致缺缺。

他的腦海里，反復浮現(xiàn)著京城街頭的那個身影。

馮燦。 她竟然還在。 她看起來……過得很好。平靜，安寧，身邊還跟著一個眼神明亮、充滿保護欲的少年。

那個少年是誰？他們是什么關系？ 她當年為什么不告而別？這些年她去了哪里？ 為什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會跳得那樣失序？甚至有一種……被當場抓住什么把柄的心虛和慌亂？

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那個如同曇花一現(xiàn)的女子?？芍钡皆俅我姷剿?，他才發(fā)現(xiàn)，那道淺淡的印記從未真正消失，只是被江湖名聲、被身邊人的期待、被所謂的“天作之合”深深掩埋了。

喬婉娩端茶進來時，看到他對著窗外發(fā)呆，連她進來都未曾察覺，心中不禁掠過一絲陰霾。她認得那個女子，是當年在揚州有過一面之緣、而后消失無蹤的人。相夷他……從未提起過，可今日的反應，實在反常。

李相夷接過茶杯，指尖冰涼。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云隱山腳下，那個說著“無處可去”，眼神復雜地看著他的姑娘。 想起她留下的那封，語氣疏離，將他與喬婉娩并稱為“佳偶天成”的信。

一股莫名的煩躁和說不清道不明的郁氣，堵在他的胸口。

他是不是……錯過了什么？ 或者說，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弄錯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