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肩走在市局實習所的梧桐道上,秋陽透過葉隙在地面織出晃動的金網(wǎng)。傅競野嘴里叼著朵剛掐的喇叭花,粉白花瓣蹭著他的唇角,走兩步就蹦跶一下,像只停不下來的小狗。
“你是不是要回學??计谀┝??”簫桁的聲音被風吹得很輕,發(fā)絲在陽光下泛著暖調(diào)。
“嗯,大一期末考。”傅競野把喇叭花摘下來,別在簫桁外套的口袋上,“不過考完就回來,你實習不是要四個月?我陪你到結(jié)束?!?/p>
簫桁低頭看那朵顫巍巍的花,指尖碰了碰花瓣,沒摘?!靶∑ê??!彼焐铣庵?,腳步卻慢了半分,落在傅競野身后半步的位置??粗奶谋秤?,忽然想起多年前——穿校服的傅競野也是這樣,背著書包追在他身后,喊“簫桁哥哥等我”,陽光落滿他的發(fā)梢,亮得晃眼。
簫禮被押走那天,雨下得像要把整座城市淹沒。
警燈的紅藍光在雨幕里炸開,映得簫致遠的黑傘邊緣泛著冷色。他就站在警局門口,西裝熨帖,皮鞋锃亮,看著警車帶走自己的另一個兒子,眼皮都沒抬一下。
簫桁站在臺階上,雨水打濕了他的發(fā)梢,頭發(fā)黏在臉頰,卻沒動。曼陀羅香被雨水洗得很淡,只剩一絲清苦,像他此刻的眼神——平靜得近乎冷漠。
“他不會甘心的?!备蹈傄皳沃鴤阕哌^來,把大半傘面都傾到他這邊,常青藤香透過雨簾漫過來,帶著干燥的暖意,“簫致遠這種人,最在乎的是他的名聲?!?/p>
簫桁轉(zhuǎn)過頭,雨珠從他下頜線滾落,砸在衣領(lǐng)上洇出深色?!八B親生兒子都能當棄子,還有什么做不出來?”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把手術(shù)刀,剖開那層“醫(yī)屆泰斗”的體面皮囊,“我只是沒想到,簫禮走到這一步,他連句阻攔都沒有?!?/p>
傅競野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搭在他肩膀?!盎厝パa覺?!备蹈傄暗穆曇艄谟曷暲?,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晚上還要熬,你想讓我陪著你在解剖室打瞌睡?”
輿論像漲潮的海水,一夜之間漫過堤岸。
“簫氏繼承人涉禁藥案”的標題在熱搜上燒得滾燙,評論區(qū)里的揣測與謾罵像淬了毒的針。傅競野趁簫桁去解剖室的功夫,直接收走了他的手機,回來時手里端著杯熱牛奶,杯壁凝著細密的水珠。
“別讓這些東西污了眼?!彼雅D倘M簫桁手里,指腹不經(jīng)意擦過對方的掌心,“我們有更重要的事做?!?/p>
簫桁握著溫熱的杯子,看傅競野把一疊資料推到桌上。最上面那張照片里,境外機構(gòu)的Logo刺得人眼疼——“無國界醫(yī)療中心協(xié)會”,百年老牌機構(gòu)的名頭下,藏著生產(chǎn)信息素禁藥的勾當。
“他當年壓下你的案子,就是為了和這家機構(gòu)合作。”傅競野的指尖點在簫致遠的簽名上,“現(xiàn)在他們還在偷偷生產(chǎn)‘信息素放大器’,專門針對W?!?/p>
簫桁的指尖猛地收緊,牛奶杯壁的溫度燙得他指尖發(fā)麻?!斑@個沒分到我手上?!彼吐曊f,眼底卻燃起一簇火,“但我不能不管。”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备蹈傄靶α耍焓秩嗔巳嗨念^發(fā),“不過先答應我,好好休息。你上個案子就沒緩過來,易感期又要到了——”
“知道了?!焙嶈齑驍嗨?,耳根悄悄泛紅。
接下來的一周,辦公室的燈總亮到后半夜。
傅競野泡在法務(wù)部的卷宗里,指尖敲鍵盤的聲音像急促的鼓點,順著線索摸到那家機構(gòu)的地下實驗室時,他眼里的光比解剖燈還亮。簫桁則在尸檢報告里找破綻,從幾具無名尸的腺體損傷痕跡里,拼湊出禁藥的副作用證據(jù)鏈。
“他想逃?!备蹈傄鞍驯O(jiān)聽記錄拍在桌上,簫致遠與境外的通話頻率越來越密,“我們得在他登機前動手?!?/p>
簫桁抬眼,目光銳利如刀:“怎么動?”
“等他開記者會?!备蹈傄暗闹讣鈩澾^發(fā)布會流程表,笑得像只蓄勢待發(fā)的狼。
發(fā)布會當天,簫氏總部的禮堂里,閃光燈比盛夏的陽光還灼人。
簫致遠坐在臺上,眼睛里盛著游刃有余的笑,正要開口宣布“集團新戰(zhàn)略”,刺耳的警報聲突然撕裂空氣。大屏幕上,十年前的監(jiān)控錄像驟然亮起——
十歲的簫桁被按在酒店走廊,細瘦的手臂被反綁在身后,頭發(fā)被扯得凌亂,有人拿著針管逼近,針尖的寒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臺下瞬間炸開了鍋。簫致遠的臉在燈光下褪成慘白,手里的演講稿散落一地。
“這是十年前被壓下的舊案!”傅競野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徹全場,他站在臺側(cè),西裝筆挺,眼神卻冷得像冰,“簫致遠,你為了和境外機構(gòu)合作,親手掩蓋了自己兒子被侵害的真相!”
“你胡說!”簫致遠猛地站起,指著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這是偽造的!”
“偽造?”傅競野抬手示意,大屏幕上依次跳出銀行流水、實驗室記錄、甚至還有簫致遠當年給警局塞錢的轉(zhuǎn)賬憑證。最后定格的照片里,他正與境外代表握手,背景是堆積如山的禁藥針劑。
嘩然聲浪幾乎掀翻屋頂。
簫桁這時走上臺,站在父親面前。他的頭發(fā)被打理得整齊,眼神平靜得像雨后的湖面?!鞍郑彼穆曇舨桓?,卻字字砸在人心上,“我不再是那個需要躲在你身后的W了。我有了并肩作戰(zhàn)的人,也有了撕開真相的勇氣?!?/p>
簫致遠伸手想抓他,卻被簫桁側(cè)身避開。那一瞬間,父子間最后一點牽連,像被風吹斷的蛛絲,徹底散了。
雨停的那天,案子終于塵埃落定。
簫致遠被立案調(diào)查,簫氏股價跌停;簫禮在看守所里拒絕見任何人,像只把頭埋進沙子的鴕鳥。
兩人站在警局天臺,晚風帶著桂花的甜香。城市的燈次第亮起,像撒在黑絲絨上的碎鉆。
“結(jié)束了?”傅競野側(cè)頭看他,常青藤香在風里輕輕晃。
“不。”簫桁轉(zhuǎn)過頭,眼底的光比星光還亮,“是開始。”
“開始什么?”
“開始重新活?!焙嶈煨α?,發(fā)絲被風吹得揚起,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陽,“開始用我的刀,我的知識,去護著那些和我一樣受過傷的人?!?/p>
傅競野看著他,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后頸。那里的腺體很平穩(wěn),沒有燙意,只有曼陀羅香與常青藤香纏繞的暖意。“易感期還好?”
“嗯?!焙嶈焱磉吙苛丝?,聲音軟了些,“你的安撫信息素很穩(wěn),沒失控。”
“你感覺到了?”傅競野低頭,鼻尖蹭過他的發(fā)頂,“以后每一次,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