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宸拉著她在巷弄里穿梭，像兩條掙脫網(wǎng)的魚。

柳青塵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卻奇異地感到一絲安定。夜風灌進喉嚨，帶著鐵銹般的腥氣。她看著前方陸景宸的背影，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薇兒，這世上最險的是人心，最暖的也是人心?！?/p>

那時她不懂?，F(xiàn)在好像懂了一點。

“到了?！标懢板吩谝惶幇珘η巴Ｏ?。

柳青塵抬頭，愣住。月光照出院門上方斑駁的匾額——秋水觀。

正是她方才想要來的地方。

“你……”她轉頭看他，眼里全是驚疑。

陸景宸沒解釋，只叩門三長兩短。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半張清瘦的臉。是個小道姑。

“夜行舟?！标懢板返吐暤?。

小道姑眼神一閃，默默讓開。兩人閃身而入，木門在身后合攏，將追兵的聲音隔絕在外。

觀內(nèi)比外面看著寬敞。穿過前殿，后院里竟種著片梅樹，這個時節(jié)只?？葜?。正堂亮著燈，有人背對著他們站在堂前。

聽見腳步聲，那人轉過身來。

柳青塵呼吸一滯。是靜虛道長?？裳矍暗撵o虛，與記憶中那個溫婉的女冠判若兩人。她穿著夜行衣，腰間別著短劍，眉眼間盡是肅殺。

“到底還是找來了?！膘o虛的目光落在柳青塵臉上，帶著一種復雜的審視，“你長得真像你娘?！?/p>

陸景宸上前一步，將那張紙箋放在桌上：“道長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靜虛看著紙箋，良久嘆了口氣。“坐吧?！彼噶酥概赃叺钠褕F，“既然你們找到了這里，有些事也該知道了。”

燭火搖曳，映著三張同樣蒼白的臉。

“夜行舟是什么？”柳青塵率先開口。

“是一個組織，也不全是?！膘o虛望著跳動的燭火，“更準確地說，是我們這些不愿認命的女人，給自己尋的一條生路?！?/p>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銅錢，放在桌上。正是七星鎖魂術用的那種，上面刻著柳家家徽。

“這銅錢……”

“是信物，也是命符。”靜虛淡淡道，“當年云娘被診出絕癥，陸擎蒼瘋魔般要尋續(xù)命之法。他找到西域妖僧，得了那七星鎖魂的邪術。第一個要用的，就是柳家血脈。”

柳青塵攥緊了拳。

“你娘得知后，連夜來找我。我們幾個姐妹一合計，索性將計就計?！膘o虛看向陸景宸，“你娘服的是龜息散，那具下葬的尸體是找來的替身。本來計劃天衣無縫，可惜……”

“可惜陸擎蒼起了疑心?！标懢板方釉?。

靜虛點頭：“他屠戮柳家，不只是為取血續(xù)命，更是要逼問云娘下落。你娘……”她看向柳青塵，“至死沒有吐露半個字?！?/p>

堂內(nèi)一片死寂。柳青塵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原來母親不是不懂反抗，而是用最決絕的方式，守住了承諾。

“那云娘現(xiàn)在何處？”她聽見自己問。

靜虛卻沉默了。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映得她臉色明暗不定。

“她……”靜虛剛開口，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銳響。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直取靜虛心口！

“小心！”陸景宸猛地撲過去，將靜虛推開。弩箭擦著他的手臂飛過，釘在柱子上，箭尾兀自顫動。

外面已然響起兵刃相交之聲。

“走！”靜虛拉起柳青塵，“我知道一條密道?！?/p>

她轉動供桌上的燭臺，墻壁悄無聲息地滑開，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進去?！膘o虛推了柳青塵一把，又看向陸景宸，“世子也請。”

陸景宸站著沒動：“外面是王府侍衛(wèi)？”

靜虛看著他，目光深沉：“是，也不是?！?/p>

又一支弩箭射來，這次是對著陸景宸的后心。柳青塵想也不想，抽出袖中匕首格擋?！拌K”的一聲，弩箭被擊偏，她的手震得發(fā)麻。

陸景宸回頭看她，眼神復雜。

“快走！”靜虛催促，“再晚就來不及了。”

柳青塵最后望了一眼窗外?；鸸庥痴障拢匆娨粡埵煜さ哪槨２?。那個看著她長大的老人，此刻正指揮著侍衛(wèi)圍攻道觀。

原來如此。所以她藏在哪里，陸擎蒼都能找到。

她不再猶豫，彎腰鉆進密道。陸景宸緊隨其后。

密道門在身后合攏的瞬間，她聽見靜虛最后的聲音：

“去南河渡口，找一艘掛著藍燈籠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