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滿和李子姐的見面地點約在了國貿(mào)大廈，老同學見面少不得要東拉西扯地敘敘舊。李子姐嘚吧嘚吧地不停地跟八滿講著她所知道的同學現(xiàn)狀，八滿只是“嗯啊誒哦”地配合地聽著。李子姐的發(fā)卷看上去有點硬，一看就是過年時新做的頭發(fā)。她的身材還是那么勻稱，只是穿衣風格比以前做學生時成熟多了。雖然畢業(yè)只有一年多點，她的身上已經(jīng)磨煉出了職場女性的干練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和八滿那種不經(jīng)世事的學生氣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是不是年輕和臉部保養(yǎng)沒有關系，越是經(jīng)歷過社會的人，他的眼神就會越老成復雜，氣質(zhì)就會越沉穩(wěn)淡定。這些神色與氣質(zhì)裝是裝不出來的，生活經(jīng)歷在人身上的沉淀是不可掩飾的。

“你和盧思思還有聯(lián)系嗎？她也在霓蓬國吧。”李子姐問道。

八滿搖搖頭道：“沒有。我這在那邊的頭一年就沒黑沒白地打工，根本顧不上聯(lián)系同學什么的。再說，我估計她肯定也得打工吧。那她肯定也是忙忙叨叨的，沒空搭理我?！?/p>

“我怎么聽說她還在語言班里待著??？大學四年專業(yè)課學的就是霓語，到了那邊還學霓語。什么時候才能讀研究生呢？還是你幸運，搭上了王老師的順風船，到了那邊就直接進研究生院了?！?/p>

“我不幸運的時候你沒看見?！?/p>

“哈哈，說的也是。不過，努力的人才有邂逅幸運的可能。那些一直在艱苦的生活中掙扎的人，也許是不夠努力，也許是沒有找對努力的方向。比如咱倆現(xiàn)在站的這個地方，它就是努力和幸運的結合體?！?/p>

“是嗎？我對這里的故事一無所知，只知道深圳是個富裕的城市，年輕人們都趨之若鶩?！卑藵M站在大廈的高層向窗外望去，只見馬路像條條細線，人和車就像螞蟻一樣在細線上游走行進；四周的高樓廣廈鱗次櫛比、直指霄漢；眼前是說不盡的天高任鳥飛，大有蕩胸生層云的氣魄。

“你覺得這里怎么樣呢？比東北如何？”

“真好。別說東北，就是東京都未必比得過這里?！?/p>

“可1981年的時候這里還只是一片沼澤地呢，四周也都是破破爛爛的土坯房子。這大廈是以3天一層樓的速度蓋起來的。我出生的那一年，它剛好竣工封頂。之后，它連續(xù)10年都穩(wěn)坐全國第一高樓的寶座。能和這樣的樓同時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國家，互相見證彼此的成長，我真的很開心?！?/p>

“是啊，這里廣廈千萬間，城市又繁榮又有活力，真是讓人心向往之的所在。”

“你很向往這里的生活嗎？我已經(jīng)在過了喲。我把戶口落在了深圳。以后歡迎你常來我家作客，我也能盡一盡地主之誼?！?/p>

“誒？”八滿十分吃驚。想不到原本在東北老家住在她家馬路對面的李子姐已經(jīng)孔雀東南飛了，而且連戶口都牽走了。但人各有志，何況李子姐在這邊能生活得更幸福，那還有什么可質(zhì)疑的呢。于是，八滿笑道：“那敢情好。你不是一直都喜歡聽粵語歌嗎？正好，以后就落戶廣東省了?！?/p>

“雖然我心里還是很希望能在東北生活，但我在那邊找不到工作啊。東北也沒什么需要咱們這個專業(yè)的行業(yè)，我不能在家啃老啊。我現(xiàn)在都有些后悔了，當初就應該選個比較隨便的專業(yè)，就是畢業(yè)之后在哪里都能找到工作的那種。選霓語專業(yè)有什么好？清明涕淚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p>

“也不光是霓語專業(yè)的吧，好像其他專業(yè)在東北也沒啥就業(yè)機會。咱們上高中那時候，老師不是天天說‘好好準備高考，考好了離開這個破地方’。雖然咱們高考考得沒那么好，但也還是離開了。反正你已經(jīng)來了深圳了，那就多想想在這邊生活的好處。你起碼已經(jīng)落地生根了，我這飄來飄去的，將來怎樣還不知道呢?！?/p>

“嗯。唯一讓我覺得好的就是這個城市實在是太便利、太發(fā)達了。我的孩子將來能出生在這樣的地方的話，那么他人生的起點就會比邊鄙地方的孩子更高，將來他可能會過上更好的日子。就算我是個狗尿苔又怎么樣？只要我長在金鑾殿上，那我就比長在下水道里的靈芝強?！?/p>

“下水道里長靈芝嗎？”

“靈芝長在深山老林里無人問津有什么用？可能連個韭菜價都賣不上。你將來也得去大城市生活才對得起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和辛苦。我們這么努力還不是為了下一代能過上更好的日子嗎？只有深圳的速度和敢闖敢拼的精神才能讓這個愿望盡早實現(xiàn)?！?/p>

“那倒是?！卑藵M點點頭，問李子姐道：“你還記得咱們?nèi)雽W軍訓時在操場上聽到的那首歌嗎？”

“不記得了。哪首??？”

“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p>

李子姐遲疑片刻，輕哼道：“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愿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