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畫與笙簫默從玄光鏡里將幾個小兒女情態(tài)看得清楚。
“胡鬧!”白子畫沒說出星月的名字,因為要顧及三師弟的面子。
笙簫默也裝沒聽懂,輕搖折扇笑道:“掌門師兄別擔心了,白千是你和摩嚴師兄教出來的,就算不用仙力,他的劍術(shù)也算得人間高手,況且你又贈了他降妖靈符,還有橫霜劍靈相助,足以保他平安。”
白子畫擔憂道:“千兒年輕氣盛……“
笙簫默道:“萬一碰到厲害的妖魔,白千也可自行沖破封印回復(fù)仙身,放心吧,他自保是綽綽有余的?!倍似鹱咸床鑾咨系乃帨偷桨鬃赢嬍种校骸斑@是摩嚴師兄為你在東華天君那里求來的千年靈芝,配以各色珍貴仙藥熬成此湯,對治療你的銷魂釘傷極有益處,快趁熱喝了吧。”
白子畫服了湯藥后道:“過兩日我要閉關(guān)療傷,期間忌諱外間打擾,否則便功敗垂成。那幾日我顧不到千兒,還請師弟費心照看著他?!?/p>
笙簫默笑道:“白千那小子打小就是個人精,只有別人上他的當,讓他上當?shù)娜诉€沒生出來呢?!痹掍h一轉(zhuǎn):“不過呢,他收的那個小徒兒我看可不簡單呢?!?/p>
白子畫立時追問:“那孩子有何問題?”
笙簫默道:“我以為你發(fā)現(xiàn)不對了?!?/p>
白子畫道:“我留心察看過,那男孩是忠良之后未犯惡行,本派弟子下凡歷練時接觸的凡人最后都會失去這段時間的記憶,我又欽佩段氏一門忠良,因此沒阻攔千兒收他為徒?!?/p>
笙簫默與白子畫在人情世故上從來說不到一個拍子上,此時也不點破段星的身份,只問掌門師兄:“若那徒兒有礙白千修行,你如何處理?”
白子畫斷然道:“我絕不準他誤了千兒!”
笙簫默再不言語。
丞相回報諸事妥當,國王龍顏大悅,第二日天沒亮便派了內(nèi)侍來相府催促白千出發(fā)。
段夫人和星兒煮了過橋米線當早餐,內(nèi)侍一迭連聲的催促白千,白千慢悠悠吃米線,正眼都不瞧內(nèi)侍,氣得那小人臉色鐵青又無可奈何。
段夫人道:“白公子慢用,鍋里還有多的,我家衛(wèi)國也特別愛吃我做的雞湯米線?!闭f著不禁傷感,段星也跟著紅了眼圈,段夫人所言正是段星之父為國戰(zhàn)死沙場的段家大公子??窗浊Пе袃簱P名立萬的雄心壯志,段夫人想起當年離家上戰(zhàn)場的兒子,著實不忍坐視白千身犯險境:“黑龍已傷了不少人命,白公子可要考慮清楚才去呀。”
段丞相亦抱著同樣心思:“內(nèi)人所言非虛,白公子大好年華,此事是否值得干冒大險,你可要考慮清楚才行啊?!?/p>
內(nèi)侍在一旁陰陽怪氣:“段丞相你也算朝中老臣了,取龍麟是關(guān)系到陛下龍體安康的大事,你不但不催促白公子快快出發(fā),怎地反說起風(fēng)涼話來,難不成你另有他圖?”
段丞相瞪目怒視,那內(nèi)侍卻嘿嘿冷笑。
段夫人知道丈夫性情剛直,得罪小人必有后患,忙向那內(nèi)侍奉上自家后園樹上新結(jié)的果子,笑道:“大人稍等,吃個果子解解悶?!?/p>
那內(nèi)待嫌棄果子品相不佳,手都不伸。
一個內(nèi)待都敢對丞相夫婦不敬,可知眾奸佞已經(jīng)到了何等無法無天的地步!
小凡動了義憤之心,取出癢粉打算狠狠收拾那小人一回。
一聲“公主駕到。”環(huán)佩叮咚中,一位儀態(tài)萬方的宮裝麗人裊裊婷婷到來。
芊芊公主先與丞相夫婦見禮,再對白千笑道:“原以為你還要準備幾天再去呢----剛剛才知今早出發(fā),我來為公子送行?!?/p>
“白公子差點就見不著你了?!毙》仓钢蝗粡睦枪纷兂闪斯凸返膬?nèi)侍:“這位大人催命一樣逼他早早上路呢?!?/p>
那內(nèi)侍陪笑解釋:“是……是陛下令小臣前來催促……”
公主挑眉叱責:“陛下日理萬機如何會留心此等瑣事?定是你這奴才從中使壞假傳圣意!”
假傳圣意可是殺頭的大罪,主子一言定性,嚇得內(nèi)侍橫身戰(zhàn)粟求饒不止。
公主幫國王開脫,白千也不說破,只道:“他見識淺薄,公主饒了他吧?!倍呜┫喾驄D宅心仁厚也不計前嫌的為內(nèi)侍求情。
段芊芊順水推舟:“既然白公子與丞相夫婦都來求情,本宮這次暫且放過他,下次再犯,加倍重罰!”又喝叱內(nèi)侍:“還不過來多謝白公子與丞相夫婦!”
那內(nèi)侍已慌亂得有如無主之犬,點頭哈腰謝了白千又謝丞相。
打發(fā)內(nèi)侍走后,公主嘆道: “就是這幫奸佞朋比為奸欺騙父王魚肉百姓,將好好的國家弄得烏煙瘴氣!”
段丞相道:“陛下一時不察受奸人蒙騙,相信會有明察秋毫的一天?!?/p>
段芊芊面有憂色:“那天不知還等多久?我只擔心百姓們再沒耐性等下去了,真到官逼民反的那一天,難道我忍心調(diào)動大軍去鎮(zhèn)壓無辜百姓!”
丞相道:“公主勿憂,白公子是個有能力有抱負的賢人,他決定留在大理建功立業(yè),依他的才干定能輔佐君主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p>
段芊芊早看出白千非池中物,素來敬重的段丞相也對其稱贊有加,于是越發(fā)看重白千。見白千沒穿戴她所贈的黃金軟甲,寶劍也被退回,鹿皮長靴卻套在小凡足上,她精心準備的東西對方全沒瞧上眼,自小被眾星捧月般奉承慣了的芊芊公主頗感失落。
“那些東西沒入白公子法眼?是芊芊準備不周了?!惫饕酝藶檫M。
白千謝道:“白某無寸縷之功,平白受禮有愧于心?!?/p>
公主笑道:“我也沒其它意思,一則是敬佩你的才干,主要的還是為了幫段星……他呀,對師父擔心得了不得,生怕你去黑沼有什么損傷……”
段星飛跑來捂住公主嘴巴不準她再說。
段芊芊嬌笑著抱住段星,兩人摟肩耳語,舉止著實親密得過了份。
白千本欲喝止住徒兒,看丞相夫婦只管笑吟吟瞧著全無阻止之意,白千遂不便出言管教段星,只能喑嘆蠻地民風(fēng)開放。
“我?guī)熜钟植幌矚g你,為什么要接受你的禮物?”星月大搖大擺走過來?!澳憔褪悄莻€芊芊公主?”盯著段芊芊上下打量。
“正是本宮,你是何人?”公主也打量星月,這個細眉大臉的民間姑娘竟敢沖撞一國公主,可想應(yīng)有幾分來頭。
“我的家世說出來怕嚇著你,我爹若肯召見你爹,就是你家?guī)纵呑有迊淼母7荩 毙窃滦∽煲贿?,左頰漾出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公主不動聲色:“失敬了,請問姑娘府宅何處?本宮備禮前往拜會?!?/p>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爹才不會見你們這些凡俗中人呢?!毙窃赂甙恋囊粨P頭。
“星月你鬧夠沒有!”白千叱責。
星月眼圈一紅做個要哭的樣子,小凡忙道:“你這會兒才起來,還沒吃早飯罷?阿姨做的雞汁米線味道鮮極了,你嘗嘗。”將一碗香噴噴的米線遞過去。
星月只拿眼瞅著白千如何表現(xiàn),見他自顧與段芊芊寒暄,星月一咬唇,一掌打翻小凡遞來的米線。
米線油湯灑了一地。
星月卻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私下相處,白千興許就服了軟,此時眾目睽睽,他哪肯做小伏低,也不理會星月,向眾人拱手道別。
公主叮囑:“一路小心?!?/p>
段夫人依依不舍:“若那妖龍兇猛難收,你就趕緊回來,千萬別勉強自己。”
白千足踏橫霜劍騰空而起,眾人見他突然象神仙一樣飛了起來,都驚得目瞪口呆。
白千催動寶劍疾飛,離地面越來越遠,他耳中隱約還聽到徒弟呼叫“師父等我”,又聽到星月高呼“師兄小心。”還有芊芊公主的聲音:"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這幾人的聲音讓白千趕緊加快了飛行速度,瞬時消失于藍天白云之間。
段星頓足大叫:“我求的平安符忘了給師父戴上。”
芊芊公主安慰:“放心吧,憑你師父能御劍飛行的本事,妖龍害不了他?!?/p>
段星哪能放心:“公主姐姐,你可知妖龍多兇多可怕……”
段夫人雙掌合十:“求女媧娘娘保佑白公子平安歸來?!倍涡桥c公主也一起向天神祈禱。
星月忘記了與白千斗氣一事,也合上雙目默默祈告:玉帝王母,父君母親,長留三尊,你們一定要保佑師兄平安啊。
“傻孩子,你真是個傻孩子啊!”笙簫默長嘆。
“南華天君夫婦送女兒來是希望長留栽培她成材,師弟你也該用心教她規(guī)矩,別將她寵壞了!”白千將臨惡戰(zhàn),星月幫不上忙還擾亂他心神,這叫白子畫難以容忍。
“南華天君夫婦只有月兒一個獨女,自小嬌養(yǎng)…..”笙簫默為徒兒辯解:“月兒品行純良,嬌氣有一點點但大方向是沒錯的,她還是個孩子……過幾年自然就懂事了。”
“什么叫大方向沒錯?她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卑鬃赢嫵谅暤溃骸坝癫蛔敛怀善?,我們不嚴格教導(dǎo)她便對不住她父母的重托,你舍不得教她,她再犯錯,我這個掌門師伯說不得只好出面替你管教門下了!”
笙簫默不敢多言,心里替徒兒抱不平:月兒能干出什么了不得的壞事要勞你長留掌門親自管教!說到底你還不是擔心她妨礙你的寶貝兒子修行!哼,你的兒子是個寶,別人家閨女就是草?
忽聽腳步急促,一人大叫“子畫,我有事與你說。"
白子畫皺緊眉頭:“他又跑來絕情殿做什么?”
來人正是世尊摩嚴。
摩嚴一陣風(fēng)似的闖進絕情殿劈頭便問:“千兒凡世收徒之事你可知曉?”
“我已知曉?!卑鬃赢嬤@不上心的態(tài)度讓摩嚴更上火了。
“他徒弟成天跟著他,這事不簡單!就象那個花……粘著你一樣!”
“不用小題大做,你回去養(yǎng)傷吧?!蹦滥膲夭婚_提哪壺,白子畫下了逐客令。
“哼,你不管,我去管,別跟你一樣鬧出丑事毀了千兒的前程,長留名聲也跟著受累。”摩嚴繼續(xù)嚷嚷。
“師兄你有完沒完?”白子畫終于爆發(fā)。
摩嚴是師兄,長兄如父,小骨就是橫在師兄弟之間最尖銳的矛盾,只要摩嚴不接受小骨,白子畫與師兄便永遠不可能和解!
然而在摩嚴看來,子畫頹唐,長留衰敗,師兄弟反目,罪魁禍首便是花千骨!
“大師兄我們先出去,有事明天再說。”笙簫默扯著摩嚴往外拖。
摩嚴邊走邊罵:“大理那小子哭鼻子使小性,跟那個不要臉的妖孽糾纏你時一模一樣…你當然不在乎,你從來都不在乎……”
笙簫默連聲制止:“行啦,行啦…..”
白子畫突然道:“慢著?!?/p>
摩嚴停步,一對銅鈴眼瞪著掌門師弟。
白子畫問:“你說大理那孩子……象小骨?”忽有所悟,對摩嚴道:“你回去吧,我來處理這事,保證不讓那孩子擾了千兒的清修?!?/p>
得到師弟親口保證,摩嚴心滿意足。
摩嚴走后,白子畫吩咐笙簫默立即開啟千里玄光鏡。
鏡中段星正依偎在芊芊公主懷中吃吃而笑,兩人言語中凡涉及白千,段星便眼睛閃亮,活脫脫一個情竇初開小女孩兒神態(tài)。
“你如何看?”白子畫問師弟。
“師兄閱人眼力勝我多矣,何必問我?”笙簫默打個太極: “師兄對此有何看法?”
“千兒對段星沒有產(chǎn)生男女之情?!卑鬃赢嫷馈?/p>
笙簫默附合:“我也如你這般看法。師兄打算如何處置這事?”
白子畫決然道:“流水無意,當斷則斷!”腦海中泛起一位故人身影,那凝結(jié)了一腔幽怨的秀眉,總是含蘊著期待的盈盈雙眸,她的痛苦就是太癡心放不下,而她要的,白子畫又給不了……
“早些了斷即是解脫!”白子畫看著窗外飄落的桃花,恍惚聽到了數(shù)聲宮鈴清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