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時，乾元帝跪坐在永寧宮的正殿明昭殿中，有一陣風(fēng)從殿外刮過，吹起了殿中的層層帷帳。一群方士在殿中做法，搖鈴鐺的搖鈴鐺，噴火的噴火，還有拿著一把紙錢到處撒的。一派群魔亂舞的景象，紙錢更是不吉祥，可乾元帝都置若罔聞，他只是定定地盯著不遠處的墻上的掛著的美人圖，絮絮道：“自昭昭離去，已有十七載。十七年來，我無時無刻不盼著昭昭入我夢中，卻終究不可得。若是昭昭在天有靈，請允我一見。哪怕要我即刻死了，也是甘愿?！?/p>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紀(jì)明大為感嘆：“乾元帝請方士招魂后不久，便駕崩了。故此民間有鬼話怪談?wù)f，是因為他的思念驚動了珍懿皇后的芳魂，珍懿皇后亦思念他，這才將他帶走了?！?/p>

西漢時，漢武帝思念愛妃李夫人，故尋方士為其招魂，竟遙望見帷帳之中有個女子的身影，一會兒坐著，一會兒起來走。漢武帝不能湊上去看真切，心中十分傷感，只好喃喃念道：“是也，非也，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p>

可乾元帝卻沒有漢武帝的福分了。直到東方破曉，帷帳也只是被風(fēng)吹得飄揚。珍懿皇后始終都沒有出現(xiàn)。

于是乾元帝憂思加劇，他無望于活著再見珍懿皇后一面，只好寄托于死后。直到珍懿皇后祭日的那一日，他突然精神大好，似是回光返照，不需人攙扶便能自己起身行走，還為珍懿皇后寫了好幾篇悼念詞。待八月十五月上柳梢頭之時，他的精神才慢慢萎靡了下去。辭世之前，他望著那副美人圖，慢慢伸出手，臉上含著一抹幸福的笑意：“昭昭，你終于來接我了……”

乾元三十四年八月十五，乾元帝周玄凌駕崩，年四十七。

看著掌握著旁人生殺大權(quán)的一代君主死去，紀(jì)明看著他臉上定格的微笑，忽然嘆息了一聲：“其實乾元帝也算是大周朝歷代以來卓有建樹的君主了，沒想到……”

就連彈幕都一時說不話出來，半天才有人出聲——

“慧極者必傷，情深者注定不壽。乾元帝看似擁有了一切，但其實始終沒有得到他最想要的?！?/p>

“沒有了珍懿皇后，乾元帝尊為天子，也一樣只是個可憐人?！?/p>

“嗚嗚嗚，我粉的cp為什么又BE了，我的珍懿皇后，我的乾元帝啊，嗚嗚嗚！”

“何須路遠再相約, 情深生死難相隔?？v使是死亡，也不能磨滅乾元帝對珍懿皇后的深情啊?！?/p>

“她為他拼死生下女兒，甘愿舍棄性命；他為她十七年守身如玉，愛屋及烏?！赵聻檎?，我心向明’——如果連這一對帝后cp都算不上真愛，我真的不知道，還有誰能配得上這個詞了。”

“哪怕是死亡，也從未停止過他對她的深愛——嗚嗚嗚，真好啊。雖然珍懿皇后沒有和乾元帝白頭偕老，但是他們都真切地深愛著彼此，從過去到現(xiàn)在，甚至是未來。即便他們都變作了一抔黃土，也依然有那么多人看見了他們的愛情，并傳頌為佳話?！?/p>

“清明夜雨鴉悲啼，從此陰陽兩相隔。黃花白酒紙成山，生時如夢死如醉。乾元帝和珍懿皇后是真心相愛的啊?！?/p>

紀(jì)明嘆息一聲，聽著耳機里李博士的聲音：“001，準(zhǔn)備返回?！?/p>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個頭發(fā)已經(jīng)盡數(shù)變白的帝王，他懷抱那副美人圖，安然地永遠睡了過去。紀(jì)明的目光在美人圖上停留了一瞬間，上面畫著的女子站在滿園子的紅梅之中，回眸一笑——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下，沾濕了她的裙擺和秀發(fā)。不遠處，身穿明黃的衣衫的少年天子含笑望著她，雪籽簌簌，落了他們二人滿身，卻誰也沒有撐傘——今宵與君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那是夏明蓁和周玄凌的愛情。

便如同那一日細(xì)細(xì)的雪籽，干凈、純澈。那樣美好的回憶，便如同昨日一般。只可惜，天不假年，命運弄人——后來的后來，終究只剩下了周玄凌一人，看遍了十七年的大雪紛飛。

卿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自你走后，我看的每一場雪，都只覺得寒冷無比。

他收回了目光，摸上耳機，聲音淡然：“是，博士。”縱使再怎么不忍心，乾元帝和珍懿皇后也終究是一百萬年之前的人物了。雖然他們不在了，但是他們的深情厚誼都將被人們交口相傳下去，永遠也不會消弭在歷史的長河中，這就夠了。

臨別之際，他回過頭去，看著滿宮的琉璃瓦，終是沒有了當(dāng)初來時，對這些歷史的好奇心——萬年風(fēng)月，夢里幾遍?？|縷含霜，聲聲皆怨。

無論是誰，只要見過了他們夫妻二人的感情，便會知道，這世上總有人會永遠記得你，即便是死亡，也無法改變那顆愛你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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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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