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金光瑤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做噩夢,常常半夜驚醒,睡得格外不踏實。他本就每日公務(wù)繁忙到深夜才能休息,現(xiàn)在卻連個安穩(wěn)覺都不能擁有,人一下子憔悴了許多,蘇未辭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便托人尋了些有助睡眠的安神香,想著睡覺前點一些。結(jié)果在睡前一時間找不到常用的那個香爐,見桌上擺了一個老舊的香爐便順手拿過來用了。
點香時,金光瑤看了一眼那香爐道:“這東西是一個客卿送的,說是個寶貝,能靠它進(jìn)入別人的夢境,我不好意思拒絕他,便收了。你先別急著用,待我研究研究是不是真的?!?/p>
蘇未辭毫不在意地說:“我瞧著就是個舊了點的香爐,也不會出什么事啦,今天先湊合用吧。好了,你乖乖給我躺下睡覺。”
誰知,兩人沒躺下多久便覺得十分困頓,一齊沉沉入睡。沒過多久,蘇未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不在芳菲殿里,而是在一個鬧市里,身邊的來來往往的行人說話的口音有些陌生,但又有些熟悉,好像是云夢那邊。于是隨手抓了一個路人詢問,這里居然是云夢的云萍城。
云萍?不就是金光瑤的家鄉(xiāng)嗎?可怎么和自己去過的那個有些不太一樣?再看看自己的打扮好像回到了十四五歲時,聲音和容貌也是變得稚嫩了許多。
蘇未辭摸不著頭腦,心想莫非是做夢嗎?可這夢好真實,自己又怎么會做這種夢。
隨后她想既然是做夢就四處走走好了,看什么時候會醒。不知不覺路過一處煙花之地,里面?zhèn)鱽淼碾俜巯銡獯瘫?,淫詞浪語不斷。蘇未辭自小在深閨長大,從未來過如此浪蕩的地方,不由皺眉加快腳步,但看見招牌上寫著“思詩軒”又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金光瑤曾和她提過以前的事,蘇未辭沒記錯的話,這里應(yīng)該是他長大的地方??稍破汲堑倪@座青樓不早就被金光瑤一把火燒了后,又蓋成一座觀音廟了嗎?
覺得奇怪的蘇未辭,在思索一番后悄悄繞到思詩軒的后門,在確認(rèn)四下無人后縱身一躍翻過了圍墻。
因是偷溜進(jìn)來的,蘇未辭避著人,小心翼翼地在樓內(nèi)轉(zhuǎn)悠。不知不覺溜達(dá)到大堂。這是一座算得上華美的大堂,?甚為寬敞,?堂中有十幾張大圓桌,?每張圓桌上都坐著數(shù)名酒客,?還有幾名頗有姿色的女子,?有的袒露香肩,?有的云鬢散亂,?有的坐在酒客腿上,?有的在往旁人口中喂酒,無一不是甜膩膩、醉醺醺的神情。
蘇未辭掃視了眼好像并沒發(fā)現(xiàn)自己想找的人,又怕這里人多被發(fā)現(xiàn)很麻煩,于是想離開,卻聽見一個嫵媚的女聲喊道:“小孟!過來!”
蘇未辭一驚,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端著托盤的少年道:“安心姐,什么事?”
看見少年的那刻蘇未辭忽然明白了,原來這是金光瑤的夢,不過夢里的他還是叫做孟瑤的時候。
一群酒客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孟瑤,孟瑤又問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嗎?”
安心笑道:“小孟啊,你最近還有沒有自己學(xué)那些東西?。俊?/p>
孟瑤一怔,道:“哪些東西?”
安心道:“就是你娘讓你學(xué)的那些呀,什么書畫呀,禮儀呀,劍法心法呀……你學(xué)得怎么樣了?”
話音未落,那幾名酒客便嗤嗤笑了起來,仿佛覺得極為滑稽。蘇未辭看孟瑤受了委屈卻只能忍著的樣子,不由握緊了拳頭,但還是決定暫時壓著怒火,躲在暗處靜觀其變。
安心轉(zhuǎn)頭道:“你們別笑呀,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娘把他當(dāng)富貴人家的公子養(yǎng)呢,教他讀書寫字,買了一大堆什么劍譜秘笈,還要送他上學(xué)。”
酒客驚道:“送他上學(xué)?我沒聽錯吧?”
安心道:“沒!小孟,你告訴這幾位公子,你是不是去過書館?”
酒客道:“他現(xiàn)在還去嗎?”
安心道:“不去了,去了沒過幾天就回來了,說什么都不肯再去了。小孟,你是不喜歡念書還是不喜歡那里?”
孟瑤沒說話,安心格格笑著,一根涂得鮮紅的食指在孟瑤額頭戳了戳,道:“小家伙,不高興啦?”
她戳得很用力,孟瑤的額心被戳出一個淡淡的紅色印記,仿佛朱砂的殘影??吹竭@一幕蘇未辭再也忍不住,沖上前對著安心就是一巴掌,她用的勁很大,安心臉上立馬印出一個紅印子,可就這樣蘇未辭還是覺得不解氣,若不是身后孟瑤死命拽著,她估計還要上前再揣上安心一腳。
由于她被孟瑤攔著不能踹人,沒處撒氣,便把那些酒客一頓痛罵,“你們憑什么欺負(fù)他!瞎說些什么??!拿別人的痛楚尋開心有意思嗎?”
那邊緩過來的安心捂著被打的臉頰,怒目圓睜瞪著蘇未辭大罵道“哪來的野丫頭!來人啊,把她給我趕出去!”
恰巧這時一聲尖叫傳來,無人留意這邊的騷動,紛紛關(guān)注起樓上,只聽見二樓有杯盤盞碟破裂之聲,一把瑤琴翻滾著飛了出來,落到大廳中央,一聲巨響,摔得四分五裂,把附近幾張桌子上飲酒作樂的人嚇得破口大罵。
驚魂未定的安心尖叫道:“又出什么事了!”
孟瑤叫道:“阿娘!”
蘇未辭抬頭一看,只見一名大漢揪著一個女人的頭發(fā),把她從一間房拖里出來。
旁邊有個妓女揪著身旁酒客,語氣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道:“她又來了!”
蘇未辭跟著孟瑤沖上樓去,那女人正捂著頭皮拼命把衣服往肩上拉,一見孟瑤跑過來,忙道:“我讓你不要上樓的!下去!還不下去!”
孟瑤想沖上去掰那嫖客的手,卻被蘇未辭拽到身后。
蘇未辭一手搭在劍柄上,蓄勢待發(fā)道:“你最好給我放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那嫖客打量了蘇未辭一番后嗤笑一聲,道:“喲!來了個長得不錯的黃毛丫頭,要不你陪爺玩玩,把爺伺候舒服了,我就放開這個賤人,怎么樣?”
他說著又狠狠扯了扯孟詩的頭發(fā),孟詩慘叫一聲。
那一剎,只見一道劍光,朝暮出鞘,在一聲慘叫中,那嫖客拽著孟詩的手臂竟被完整砍了下來。霎時鮮血狂噴,那嫖客痛得面色慘白,連慘叫也沒力氣,蘇未辭看著心煩抬腳踹中那人腹部,他便沖破圍欄飛了出去,狠狠摔在一樓的地上,在亂動彈幾下后便沒動靜了。
大堂的人看到這一幕嚇得紛紛逃串,高呼“殺人啦“,場面一陣混亂。
孟瑤撲到滿臉是血的孟詩身邊焦急地詢問,“阿娘沒事吧?”
剛晃過神的孟詩搖搖頭,隨即情緒激動地示意孟瑤讓他帶著蘇未辭逃跑。這邊蘇未辭心覺奇怪這夢怎么還沒結(jié)束,不慌不忙的搽干凈朝暮上的血跡后,把劍插入劍鞘,才帶著孟詩母子趁亂逃出思詩軒。
好在身上還有些銀兩,蘇未辭還能找間客棧開房。待安頓好后,孟詩在孟瑤的攙扶下向蘇未辭深深施禮。
“多謝,這位姑娘出手相救,孟詩感激不盡?!?/p>
蘇未辭見狀忙去扶她,一時激動不由脫口道:“阿娘,您這是作甚?快起來,哪有婆婆給兒媳婦行大禮的呀!“
話一出,孟詩和孟瑤皆是一怔,蘇未辭才想起來這個時候的孟瑤都還未認(rèn)識自己呢?更別提成親了。?
雖然有些羞澀,但蘇未辭干脆破罐子破摔向孟詩母子坦白自己的身份,也不管他們信不信反正就拉著孟詩的衣角拼命撒嬌,惹得孟詩笑得合不攏嘴,看著蘇未辭是越看越歡喜,好像心中認(rèn)定蘇未辭就是她未來的兒媳婦。
孟瑤見他娘親這般信任也不好說什么,但在蘇未辭叫他“夫君”時一副靦腆的樣子。由于蘇未辭平日里很少見到金光瑤這般純情的模樣,于是故意趁著這時候多調(diào)戲他,嘴上夫君夫君叫個不停,最后把孟瑤嚇得跑出去說是尋些吃食過來。
隨后房里就剩下孟詩和蘇未辭。蘇未辭忽然有些緊張,因為她之前從未見過孟詩,只是從金光瑤口中聽聞過,盡管知道現(xiàn)在是在做夢,可蘇未辭還是覺得好像是真的見到了婆婆。
孟詩親昵地拉著蘇未辭的手道:“咱們阿瑤日后能娶到你這樣的娘子,真是他的福氣。唉,這孩子跟著我受了太多苦,都怪我連累了他,他明明那么聰慧,可現(xiàn)在……算了這些都不提了?!?/p>
看孟詩忽然失落的樣子,蘇未辭百感交集,剛想安慰她來著,可這時孟詩又道:“阿辭,阿瑤這孩子我最清楚了,你放心,他娶了你便不會虧待你的。你不嫌棄他的出身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幫我照顧好阿瑤。算阿娘求你了!”
見她又要跪,蘇未辭忙說:“阿娘,你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照顧好他的。他可是我夫君啊?!?/p>
話音剛落,蘇未辭發(fā)現(xiàn)自己醒了,身邊的金光瑤也是。此時還是深夜,兩人就這么躺在床榻一會后,蘇未辭忽然喚了一聲金光瑤,還未等他反應(yīng),就往他懷里鉆。
金光瑤伸手環(huán)住自己的夫人,將頭擱在她的肩上笑道:“怎么了?”
蘇未辭的聲音在黑暗中悶悶的,“如果我沒出現(xiàn)在你夢里,后面會發(fā)生什么?”
金光瑤微微失神,“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p>
蘇未辭見他不想說,便岔開話。
“我見到咱們阿娘了?!?/p>
“我知道。”
“她讓我照顧好你?!?/p>
“我知道。”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忽然蘇未辭又開口道。
“阿瑤,我現(xiàn)在好后悔?!?/p>
金光瑤吻了吻她的額頭道:“后悔什么?”
“后悔沒早點遇見你。那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也許阿娘也會走得安詳點?!?/p>
金光瑤安撫她道:“阿辭別自責(zé)了,這不是你的錯?!?/p>
說完又細(xì)吻了她的眉眼和臉頰,動作十分輕柔,惹得蘇未辭昏昏欲睡,她靠在金光瑤胸膛上,迷迷糊糊道了一句。
“你以后做了這種噩夢和我說,我?guī)湍憬逃?xùn)那幫人?!?/p>
金光瑤聞此言,輕笑一聲。
“睡吧我的傻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