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快看!”
“二棟樓頂有兩個人!”
“干什么干什么?要自殺嗎?”
“別擠,別擠哎——”
“我看看,讓我看看——怎么了這是?!”
雨勢漸大,最終宣泄般的瓢潑而下,沖刷著傷口不斷涌出的殷紅血跡。
方和謙半個身子懸空著,依靠林恩鶴的鉗制維系著岌岌可危的平衡。
他的一條胳膊被卸下來了,劇痛和冰寒一齊滲進骨縫里,引得全身肌肉生理性顫抖。
林恩鶴也好不到哪去,鴨舌帽被打飛,右眼繃帶松散,血液和著雨水涓涓而下滴落在方和謙的后背上。
“你看他們,”林恩鶴喘息道,“這世上永遠不缺看熱鬧的人,無論熱鬧的主角是誰……無論這個熱鬧該不該看?!?/p>
“你……??!你放開我,我說我不想死了!”
“對面有你認識的人嗎?”
方和謙心頭起了火,破口大罵道:“你他媽究竟想干嘛!”
林恩鶴看著注意到情況遙遙趕來的警察,嘴角勾起一個冷冷的笑:“我不殺你……我只是想讓你看清這個世界?!?/p>
“你看,他們在笑,我真的很奇怪,這世上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愛看別人的笑話,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喜歡強迫別人,喜歡讓別人按自己的意愿而活——”
方和謙突然不動了,好像是失去了力氣,又好像是被林恩鶴戳中內(nèi)心。
林恩鶴步步緊逼:“我想想……你當(dāng)初和我說什么來著?活著就是受罪,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為什么這輩子要活成人呢?”
腳步聲從樓道里傳來,有人找上來了。
“……你不是嗎?”方和謙悶悶的聲音傳來,讓林恩鶴愣了一下。
“放開他!”
林恩鶴低下頭:“你說什么?”
“放開他!”沖上來的警察掏出槍,“轉(zhuǎn)身抱頭蹲下!不然我開槍了!”
“閉嘴!”林恩鶴不耐煩道,“再說話我他媽就松手……你再說一遍?”
“你難道就沒有強迫別人,引導(dǎo)別人嗎?!被你殺死的人,都是真的想死嗎?!還有我——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是,是我不對,我不該招惹你,對不起!可我現(xiàn)在不想死了!我他媽不想死了!你把我放下來,?。?!”
風(fēng)雨凄厲,天臺上的三個人就這么僵持著。
林恩鶴怔在那里,手上力道微松,方和謙趁機翻身掙脫,不顧肩膀的疼痛,連滾帶爬向警察的方向跑去。
“孩子,快過來,快!”
“哈?!绷侄鼹Q后退了一步,緊接著瘋狂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雨水灌進肺里,這滋味絕對不好受。
警察見方和謙安全后,再度舉槍喊道:“你已經(jīng)被包圍了!馬上放棄抵抗!”
林恩鶴還在不停的咳嗽,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一只手輕輕伸進口袋里,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
“別動!”
他并沒有聽人擺布,而是一點一點的,從兜里掏出一個精裝的筆記本,然后脫下外套,把它嚴(yán)嚴(yán)實實的包裹在里面,端正的放在水泥臺上。
“是我錯了……你不明白。”
這聲音飄渺無依,不知是對方和謙,還是對他自己。
“喂——”
沒了寬大的沖鋒衣,從四樓高高墜落的身影是那樣單薄,像是脆弱的紙燕。
骨頭撞擊地面發(fā)出的悶響,教學(xué)樓里學(xué)生受到驚嚇而發(fā)出的尖叫,對講機里急促而短暫的命令……一切的一切發(fā)生的那樣突然,仿佛方和謙只是走了下神,這世界就變得不一樣了。
……死了?
他沒敢去看那血腥的場面。
事情發(fā)生之后,他窩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一星期。
這七天,他把自己最后和林恩鶴說過的話來回品味了無數(shù)遍,觸動了那個可怕的連環(huán)殺人犯。
正如林恩鶴最后說的。
他不明白。
他也永遠都不會明白。
事件貌似結(jié)束了,第一個聞風(fēng)而來的永遠都是媒體。
他們發(fā)表幾篇新聞,事件本身又能多養(yǎng)活幾個營銷號。
然后呢,霸占幾天熱搜,又被明星花邊新聞擠下來,知乎多幾個“如何看待心理變態(tài)連環(huán)殺人案”“謝邀”等等。
或許會帶給某個作家靈感,或者變成南陽中學(xué)的校園傳說,總之,這件事會被無數(shù)獵奇或批判的眼睛草草掠過去,過段時間再被拋卻腦后。
沒人會深挖其中的內(nèi)核。
也沒人會關(guān)注故事的主角。
不對,除了她。
“警官,他肯定沒死對不對?”
“井小姐,請你不要再為難我了,這個案件的一切我們都無可奉告!”
“他的所有親人都死了!愿意接觸他的也只有我一個,如果他真的死了,你們?yōu)槭裁床蛔屛襾眍I(lǐng)尸體?!”
……
“只有半個小時……你明白的吧?”
井婷垂著眸子,緩緩的點頭,推開了病房門。
深陷在病床里的男人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模樣,瘦成了一把骨頭。右眼沒了眼球,深深地凹陷著,僅存的左眼緊閉,如果不是那監(jiān)護儀上微弱的數(shù)值,完全看不出任何生機。
井婷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隨之泣不成聲。
“你知道,我這是違反規(guī)定的……不過你勉強算是親友吧……”
井婷的眼睛依舊腫著,她輕輕的點頭,翻開了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