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拜訪一下現(xiàn)年已七十八歲的工藤新一,這個想法未免太過瘋狂。我不知道這位一向以推理為上的老人會對我表露怎樣的態(tài)度。
我是長野昕子,二十八歲,一名普通的女警。
我想請教一下最近出現(xiàn)的一樁慘絕人寰的碎尸案,聽聽他是怎樣考慮的。
于是我就那樣做了。
略略考慮一下,我按響了工藤宅的門鈴。
門開了。一位身著一件陳舊的紅色毛衣的老人站在門框邊,平靜地看著我。
半晌,他緩緩開口:“姑娘有什么事嗎?”
而我那斟酌了許久的客套話硬是生生被他嚇了回去。
好一會兒,我終于結(jié)結(jié)巴巴說明了來意:“呃……工藤先生,我……我是一個警察,今天來打擾您雖然很抱歉,但……我想向您請教一個案子……”
“哦?!彼D了頓,“進來吧?!?/p>
房子很大。我跟著他從各個走廊里穿梭,他將我?guī)У搅藭褪?,隨即去了廚房。不多時,他端著一壺烏龍茶回來,看著我仍在靜靜等待,揮揮手讓我坐下。
“姑娘叫什么?”
“長野昕子?!?/p>
“哦”
“您一直獨自住在這里嗎?”
他笑:“以前還有一個人的?!?/p>
“那位是?”
“我的未婚妻?!?/p>
我吃了一驚,但定定神又說:“那么……她應(yīng)該很賢惠吧?”
他輕聲提醒:“你找我要說的是案子的事?!?/p>
“對對,先說案子?!蔽也缓靡馑嫉男π?,“案件發(fā)生于今年十一月中旬,自早稻田大學(xué)一名大一新生山本燕玲離奇失蹤后,警方就一直在排查有嫌疑的人。而三天前,一名清潔工在××大廈一樓的垃圾桶邊找到了一顆血淋淋的頭顱。不多時,又有人報案,稱在一個垃圾桶邊找到了一包肉片……經(jīng)東大附屬醫(yī)院醫(yī)生檢測后,證實了尸體正是山本燕玲的。而尸體的其他部分也陸陸續(xù)續(xù)被找到。只不過,兇手到底要干什么,他會不會繼續(xù)犯案?!?/p>
“死者的盆骨有沒有找到?”他問。
“找到了?!?/p>
“那么就不是強奸殺人了?!彼砸凰妓鳎謫枺骸斑@個女生家世如何?”
“一般?!?/p>
“那就更有意思了呢。她的人際關(guān)系?”
“她的同學(xué)們說,她為人善良,并不與同學(xué)為敵,很受同學(xué)們歡迎?!?/p>
“哦……”他垂下頭,思考著。
能收到工藤新一的電話,整個警視廳都沸騰起來。畢竟這個老人從事刑偵工作四十多年,甚至退休后也不斷有疑難案件被他輕松解決,就像現(xiàn)在這樣。
“首先,得排除報復(fù)殺人、強奸殺人。因為被害人的街坊鄰居、親友、朋友都對這一家的人品給出了極高的評價。而強奸殺人,為毀滅證據(jù),兇手是不會把盆骨部位扔給警察的。因為只要比對**即可以把兇手指出來?!?/p>
“于是排除了上述兩種可能性后,兇手作案動機還有兩種可能性:謀財害命與偶遇性作案。當(dāng)然不可能是謀財害命。因為死者身上的財物分文未丟,而且為了財物殺人不需要將尸體分化的那么細(xì)小?!?/p>
“于是兇手作案的動機只剩‘偶遇性作案’了。如果這起案件就是偶遇性作案的話,原因大體就是兇手遭到了某一方面的打擊,在街上無所事事的閑逛。這時被害人闖入了他的視線。被害人的身材或樣貌十分像兇手心中的仇恨人物,于是借發(fā)泄怒火,將被害人綁架、毆打并殺人滅口。而且他碎尸后,還故意將尸體扔到人多的地方,無非就是向警方挑釁?!?/p>
“而且聽說被害人是被領(lǐng)養(yǎng)的,那么她有同胞的姐妹、兄弟也說不定。如果有的話,那么兇手最初的仇恨源也許就來自她/他?!?/p>
“所以,我請你們從這幾個方面入手,查查有什么線索。如果有新線索請通知我。就是這樣?!?/p>
放下聽筒,我迅速向同事們轉(zhuǎn)達(dá)了他的建議。并立即匯報給警視總監(jiān)。
一天不到,兇手落網(wǎng)。兇手名叫中田明樹,醫(yī)生,因受賄被被醫(yī)院開除。而舉報的,正是山本燕玲不為人知的同胞姐姐。于是,在強大的仇恨與憤怒之下,中田明樹殺了她。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智慧。
于是在同事們興奮的表情中間,我悄悄打好主意,在他生日那天為他送去一份感謝的禮物。
就這樣,我再次按響了工藤家的大門。
他仍穿著那件破舊的紅色毛衣,手里攥著一個相框。見我到來,打開門,讓我進去。
他率先開了口:“是我的推理有什么錯嗎?還是兇手有第二次犯案的可能?”
我忙解釋:“不不,您的想法對我們很有幫助,目前兇手已歸案了?!?/p>
他點點頭,隨即不解地問:“那么您?”
我一笑:“剛好,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來祝您生日快樂,還有要向您道一聲感謝。并且……”我停了停,“還想冒昧地聽聽夫人的故事?!?/p>
“哦……”他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隨即示意我坐。
我們兩個坐下,誰都沒有說話。我在等他開口。他垂著頭,略略咳嗽兩聲,開始了他的講述。
“蘭……是個很好的姑娘?!?/p>
“我和她青梅竹馬二十多年,后來,在二十七歲那年,我們結(jié)婚了。”
“四歲時,我們相遇;十五歲,我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了她?!?/p>
“可是……我卻在十七歲那一年,服下了APTX–4869那種能讓人變小的藥。從此,我化名為江戶川柯南,借住在蘭家。以后,我就變成了她的小弟弟,望著她上下學(xué)的身影,望著她等待地淚水,望著她每一次的微笑?!?/p>
“那個研究藥的組織,也從此成為我的敵人。她二十七歲時,老友宮野志保研究出最終解藥,我也得以變回工藤新一。但組織還是知道了我的存在。我們,開始了那場決戰(zhàn)?!?/p>
“我對她說,我會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就舉行婚禮?!?/p>
“她點頭答應(yīng)了。可是……可是誰又能想到……組織帶走了她,以她為人質(zhì)要挾我?!彼纳ひ粑⑽⑦煅剩八麄冊谖业拿媲耙粯屢粯屨勰ブ?,每次打中的都不是要害部位,他們……一次一次射出的子彈,都足以使她尖叫、哭泣、惶恐……可她看到了我,她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因為她怕我擔(dān)心……我看著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真的好心疼,那是我的未婚妻啊……我最愛的人……”
他開始啜泣:“當(dāng)組織的人要對他她發(fā)射最后一槍時,我瘋了一樣地掙脫琴酒的束縛,奪過他的槍,先殺了他,又殺了對她開槍的朗姆等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殺人,可為了她,我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抱起她,飛奔到醫(yī)院。明明……明明她在來的路上還有一口氣的……可是……在做過手術(shù)后,醫(yī)生還是說了那幾個字……”
“病人垂危?!?/p>
“我奔進病房,看著她。她已虛弱地說不出話了。她只是看著我,嘴唇微微張著,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我知道她要說什么……”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只看見早已淚流滿面的他嘴唇一張一翕:
“新一,請帶著我的愛,好好活下去?!?/p>
我只有默默遞去一張抽紙。
三年后。
彼時已成家立業(yè)的我在照顧未滿周歲的女兒時,聽到了他的死訊。
工藤新一的死訊。
我沒有任何猶豫,將女兒交給丈夫,披上大衣出了門,打了車,直奔?xì)泝x館。
殯儀館到處都是身著黑衣前來哀悼的人,很多很多,這個人在自己八十一年的生命里,保護了太多太多的人。
他挽救了一次一次的危機,每一次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時都能九死一生地逃出來,每一次都能如真正的福爾摩斯般推理出案件的真相。
每一次、每一次。
我看見,黑壓壓的人群里,站著一個老人。只不過,他攜妻帶子,他后繼無人。
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服部平次,當(dāng)年同是高中生偵探的、他的好友。
我輕輕向他走去。甚至我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想知道他的死因?還是——
再見見他?
他打量著我,忽地發(fā)問——其實并不能算發(fā)問,應(yīng)是肯定——般地自言自語:“她……應(yīng)該就是那個三年前在他生日那天拜訪他的女警察吧和葉?!?/p>
我連忙肯定:“是的,就是我。”
被呼喚的人慢慢從他旁邊答話:“我在呢。哦,小姐,請來一下。
我跟著他們來到中央,一眼就望見了他的遺體。
縷縷白發(fā)在他兩鬢后有序地排列,他雙眼緊閉著,看起來……看起來只是沉沉地睡去罷了。他手里攥著一樣?xùn)|西,我俯身看時,只見是一個幼稚園常用的名牌,只不過有明顯的折痕,是紙做的。上面依稀可以看出當(dāng)年稚嫩的字體——
“毛利蘭,櫻花班的?!?/p>
我在那一瞬間懂了,懂了他多年的守候,懂了他對她深深的愛意,也懂了——
他與她刻骨銘心的牽絆。
我無話可說。
服部平次轉(zhuǎn)身從后邊抱起一摞本子,疲憊地對我笑笑:“麻煩了,這是工藤家那兩位的日記,就交給你來保管了?!鳖D了頓又說:“保管好它?!?/p>
我知道,它承載了夫婦的半生風(fēng)雨,也記錄著他們原本的終生歡喜。
卻斷片在了他們的二十八歲。
我?guī)е囊簧洃洠呋丶胰ァ?/p>
XX年4月3日晴轉(zhuǎn)多云周五
作為江戶川柯南的工藤新一,我真是好郁悶。
且不說要將我那小學(xué)功課再學(xué)一遍,就是不能常常以工藤新一的身份陪蘭這件事……
作為她男友的我表示十分難過。
幸好,灰原的解藥快要研制成功了,這也代表著,我們與組織決戰(zhàn)的時候也到了。
我很擔(dān)憂,如果回不來怎么辦?蘭……應(yīng)該會執(zhí)著的等我回來吧……
我不能辜負(fù)她啊……
安室先生說,日本公安、FBI、CIA的人都會分別參加這次徹底肅清組織的行動。那么組織也應(yīng)該會投入大量人力與各類藥品。
期間不泛有像APTX-4869的藥物。
灰原說,如果沒有藥物資料,她與阿笠博士在短期內(nèi)研究出解藥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前景堪憂啊……
XX年4月12日大雨周日
組織貌似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存在了呢,頻頻在周圍弄出幾件不明不白的爆炸。決戰(zhàn)的硝煙已經(jīng)在我們身邊彌漫。
我想,我得做一些保護措施了。不管是為了我身邊的同學(xué),還是為了我的父母以及整個東京甚至是……蘭。
目前終極解藥已經(jīng)研制完畢,只剩實驗、改進了。
十年了,江戶川柯南該在蘭的身邊消失了。
XX年4月25日多云周六
我終于恢復(fù)了工藤新一的身體,但離最終的決戰(zhàn)也不遠(yuǎn)了。我從15日開始在美國受訓(xùn),預(yù)計到5月2日結(jié)束。蘭對這件事一無所知,也倒不會有怎樣的危險。
面對她,我倒也放了心。
決戰(zhàn)吧……
拼個你死我活……
XX年5月4日陰周一
蘭走了……
XX年5月8日晴周五
明明蘭到醫(yī)院時還有呼吸的,明明她前一秒還在望著我的,明明她最后一次與我通電話時還那么執(zhí)著地說要等我回來的……
回來了,我回來了,她不在了啊……
她最后那么安詳?shù)靥稍谔介g里,烏黑的長發(fā)散落在腦后。服部說,她到底,還是無怨無悔的走了。
上帝是真的舍不得他的天使啊……
XX年3月18日周三晴
春天了。
今年的春天來得約摸太匆匆了一些。之前兩天都在下雨,而且很大。到處都是春天留下的腳印,柔和且溫婉。
不過倒是清閑了幾天。由于下雨,暫時出不了門,父親這走到哪里案子發(fā)生在哪里的體質(zhì)也難得沒有“起效”,只不過,新一也失蹤好久了呢……
十年了……
既然已經(jīng)堅持了十年,那么一輩子又有什么困難?我不害怕,因為新一從來不是一個不守信用的的人。
我相信他,甚至連我都不知道為什么。
XX年4月9日周四多云
氣溫逐漸升高了。到了櫻花即將盛開的時節(jié)了。我記得,當(dāng)年遇到新一時,也正是櫻花開放的時候呢。
一晃都二十三年了。
近來安好,不知為什么總有一種預(yù)感,喜憂參半。而且不知為何總是出現(xiàn)新一的身影,是他要回來了嗎?也許是吧……
新一有著堅定的信念與超乎常人的頭腦,正因為這,他得擔(dān)負(fù)起更大的責(zé)任,不管是為了家人與朋友,還是每一個公民。
我懂他。
XX年4月26日周日雨
怎么最近有種詭異的氣氛,上下班時感覺總有人在跟蹤我誒。
說不上來是個怎樣的兆頭。如果說夢境與現(xiàn)實是相反的,那么我現(xiàn)在甚至睡不著覺。這意味著前景堪憂么?
園子說,我就是人大了心多了。好像是這么一回事吧??晌覅s從來丟不下這件事,仿佛他和我的命運有什么關(guān)系似的。
柯南于前日回了美國,也沒有打越洋電話過來。這個陪了我十年的少年,也終于離開了。
愿這個孩子一生安好。
XX年5月2日周六陰
再過兩天就是新一的生日了。該給他送什么禮物?
這是一個很令人糾結(jié)的問題。他喜歡的書籍?算了吧,他的唯一愛好就是推理小說,而他家的推理小說已經(jīng)裝滿整個書房了呢……
那么一些工藝品呢?那家伙似乎對這些東西無感……
衣服?他常年不回來,我怎么又知道他現(xiàn)在的尺碼?
唔……
還真是個問題……
后記:
我讀著他和她的日記,一篇一篇,字里行間總有著對對方無言的關(guān)心與愛。
他們是對方最重要的人。
毛利小姐的日記停在了五月二日。我想,那是因為她被那個邪惡的組織帶到了美國,帶到了他的面前。再算算時間,她是在五月三日失蹤的,那時誰也不曾想到,她竟回不來了。
很難說這個組織的用意。約是讓他看到她痛徹心扉的樣子,再讓他痛苦一生。
后來,我在日記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是用紅色的墨水寫的,只有兩個字:
抱歉。
我很容易地認(rèn)出了這是她的字跡。這是什么時候?qū)懙?筆跡是顫抖著寫的,是五月三日嗎?
我想探究的太多了。
最后琢磨著給服部平次打了個電話,才知道那張紙條,約是她的遺書。
“消滅組織后,一個基層成員告訴我們,毛利小姐被關(guān)在一個廢棄的倉庫里,與世隔絕,外人絕對想不到那里。他知道,是因為那天,朗姆就是讓他綁架毛利小姐的。那時她被下了安眠藥至此昏睡,大約是醒來后被Boss逼問自知兇多吉少,便在倉庫里搜尋了一張紙條,咬破指頭用指甲在小紙片上寫了那兩個字吧。因為后來我們?nèi)}庫,工藤發(fā)現(xiàn)了那張紙條……帶回去法醫(yī)鑒定血清呈陽性,而且血型也符合她,DNA比對后發(fā)現(xiàn),那是她用血寫的……”
我的眼里瞬間出現(xiàn)了她的樣子:她在暗黑的倉庫里執(zhí)著地尋找一片陽光,寫下她給他唯一的話語。
我的淚水當(dāng)即浸濕了眼眶。
后來的后來,我將這些帶著追憶色彩的日記全部燒了。按照中國人的思想,燒掉的東西,會寄到死者那邊。
我現(xiàn)在就把它們寄出,送還給那對夫婦。
我畢竟只是個借閱者,時候到了,總要給他們歸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