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剛進臘月,皇后就召見了各家命婦。嫡公主隋鳶生在初春,年一過就及笄了?;屎箝_始趕在年前為公主挑選駙馬。
盛京東市一處酒樓里,一玄衣青年喝得微醉,開始了他戒酒消愁的抱怨。
“尚什么公主!小爺我……嗝!”面頰酡紅的青年打了個酒嗝,“小爺我雖沒像父兄那般征戰(zhàn)沙場,但小爺我也是有志向的!”
“這要是尚了公主,小爺我這一生,算是完了!”
一旁坐著的幾個同齡公子舉著酒杯偷笑。大家都是紈绔,能有什么志向?只一個體型稍胖的公子哥與那青衣公子搭話。
“誰說不是呢,要說顧兄你那嫡母也真是狠,為了玉成世子竟要毀你前途。”
背后議論也就罷了,言語中還牽扯了公主和侯府夫人及世子,若是隔墻有耳,到時候有他們官司吃的。
思及此,微醉的顧嘉平一個激靈,連忙打住。
“陳兄謹言?!?/p>
胖公子陳桉聽了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伸長了脖子湊近顧嘉平,小聲道:“我聽我大伯母說,你那嫡母在皇后娘娘面前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上無的?!?/p>
顧嘉平冷哼一聲,扭頭徑自喝悶酒。
天上有地上無?當真是抬舉他了。
這盛京誰不知他玉成侯府二公子就是個紈绔。武勛出身,卻趕著上意棄武從文,本想好好讀書考科舉,嫡母卻怕他擋了兄長的道。如今養(yǎng)成一副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绔樣兒。
父親對他失望,嫡母表面痛心背地里可勁兒偷笑。自他十二歲初下場得了個榜首后,兄長看他的眼里就少了真誠。
這樣想著,顧嘉平更加郁郁了。
雖說公主駙馬人選尚未定下,但顧嘉平的出身,是極合適的。
只差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了。
“唉!”
顧嘉平牽著馬,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街道上。不覺竟到了宵禁的時辰。
“這下完了!”
顧二公子不是沒犯夜過,身為紈绔,觸犯宵禁是常有的事??深櫠訉嵲谂聵O了那位左右街道使,那位李大人被他得罪過,每次抓了他,那二十下的笞打絕對是下了狠手的。
巡邏隊的步伐聲近了,顧二公子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絕對不能被抓到!”
棄了馬,顧嘉平準備躲匿,誰知那馬兒像是報復(fù)他棄了自已般發(fā)出了呼嘯聲,驚得巡邏隊往顧嘉平方向追來。
“什么人?”
嚇得顧嘉平拔腿就跑。
從小巷里竄出來,抬眼就看見一輛馬車。腦中猶豫不決,最后顧嘉平還是動作迅速上了馬車。
“什么人!”
車夫急忙拉住韁繩,掀起了車簾。
“小姐!”
“不用擔心,我無意傷人,繼續(xù)駕車,就當沒見著我?!鳖櫦纹娇桃鈮旱蜕ひ?。
蒙著面紗的女子也受了驚嚇,可聽到顧嘉平說的話又極力冷靜下來,安撫了車夫和一旁被顧嘉平捂住嘴的婢女。
“繼續(xù)趕車?!?/p>
女子試圖用清冷的聲音來告訴自己不要慌。待沒了威脅,她定要將這闖車之人碎尸萬段。
車夫猶豫不決,但還是聽從主人命令再次趕動馬車。
少頃,巡邏隊的人便追了上來。
車外有人攔車問話,是那位李大人的聲音。想來是認出了顧二公子的馬,親自來捉他的。
那婢女得了主子眼神,掀起簾子出去應(yīng)對。
顧嘉平只聽得李大人一聲打擾了,馬車便又行駛了起來。
“呼!”顧嘉平松了口氣??磥硭€對了,這主仆三人是在府衙辦了免禁令的。
李大人語氣恭敬,想來是那個高門的千金了。
“原來竟是在躲街道使?!蹦桥虞p笑,沒了先前的害怕,“膽子大到敢當街攔車的人還會怕街道使?”
顧嘉平聽出了她的諷意。
“嗨,被打怕了自然就怕了?!边@句話有些拗口。
目光一轉(zhuǎn),顧嘉平看到一道銀光,就著昏黃燭光仔細一看,那女子衣袖下的手里竟握了一把匕首。
是個狠厲的女子。面上和你云淡風輕談?wù)f,背地里卻隨時準備要你命。
“你準備何時下車?”女子問道。
“現(xiàn)到了何處?”
“永安街側(cè)?!避嚪虼鸬?。
“那我便下了,多謝這位姑娘,冒犯之處還請原諒則個?!鳖櫦纹降溃M小的空間并不允許他起身作揖,撞了頭頂后惹了那主仆二人的輕笑。
下了馬車,顧嘉平看了看腰間別著的短鞭,腦中閃現(xiàn)那柄寒光凜凜的匕首。
“就當謝禮了罷?!?/p>
顧嘉平轉(zhuǎn)身追了上去,“且等等?!?/p>
車簾掀起,是那蒙了面紗的臉。
“還有何事?”語氣不善。
“這個給你,”顧二公子將紅色馬鞭遞了過去,“匕首雖好,但也有傷了自己的時候,我想這短鞭更加適合女子防身?!?/p>
女子一愣,他看見了?
在看那短鞭,小巧精致,若她沒看錯的話,上邊還嵌銀絲軟刺,確實比匕首適合女子防身。
顧嘉平見他不接,直接丟到了她婢女手里,“這短鞭小爺可沒用過,你莫嫌棄?!?/p>
說完轉(zhuǎn)身走了。再不走,等著巡邏隊再來抓他嗎?
“公主?!?/p>
隋鳶接過婢女手中的短鞭,道:“快回宮罷,今晚之事,切不可外傳?!?/p>
二
“公主,打聽到了?!辨九蹶栠M了內(nèi)殿,小聲在隋鳶耳邊道,“玉成侯府二公子顧嘉平,前日被街道使李大人以觸犯宵禁的罪名笞打了十下?!?/p>
“他下車后被抓了?”隋鳶挑眉,那他攔我馬車的意義何在?
“不是的,顧二公子沒被抓,”初陽憋著笑,“是他的馬被抓了?!?/p>
說來也是顧嘉平失算了,李大人第二天就帶人牽著被他拋棄是馬兒到侯府拜見玉成侯。
武勛的馬都有標記,玉成侯沒辦法,只好交出了顧嘉平。好在被抓的不是他本人,否則就不是十下笞打的事了。
“顧二也算是遭報應(yīng)了,他棄了馬,到頭來又因那馬著了打?!?/p>
“可不止呢公主,”初陽又道,“顧二公子從府衙領(lǐng)罰回來后又被侯爺給罰了,聽說打的比府衙還狠。”
隋鳶點點頭,也不驚訝。
“玉成侯戎馬一生,脾氣是大的,兒子犯事臉上沒了光,自然會拿兒子出氣。”
也是他顧二自作自受了。
“更有趣的還在后面呢,”初陽道。
“哦?”
“顧二公子完了還被玉成侯夫人罰了三個月的例銀?!?/p>
這下隋鳶既覺得解氣又覺得顧二可憐。別人家的紈绔,最多也就罰跪祠堂,他卻被打得皮開肉綻的。
一次宮宴后,皇后單獨召見了玉成侯夫人。
玉成侯府僅兩位公子,長子已冊封了世子,娶了仰恩伯府女兒。余下只有一位顧二郎了,想來駙馬之位非他莫屬了。
拿著雅會請柬,顧嘉平只覺得燙手。一個紈绔,去湊什么清談雅會的熱鬧?嫡母也不怕他鬧出笑話丟侯府的臉面?
盛京的清談雅會一年辦三次,春夏一次,秋冬各一次。
原本今年這個時候是不辦的,但為了嫡公主,萬商君還是辦了。嫡公主自小養(yǎng)在瑯琊外家,如今為了婚事才回的盛京。
萬商君萬玥兒,右丞相之女,有盛京第一才女之名。
“喲!這不是顧二公子嗎!”顧嘉平進了清談雅居,正打算找個地方自個兒游玩,還沒跨出步子就被人叫住。
“喲!這不是李三公子嘛!”同樣的口氣,同樣不把來人放在眼里。
“自令兄冊封世子后,就沒在這清談雅會見過顧二郎了,如今見了實在讓我等大吃一驚,蓬蓽生輝?。 ?/p>
“也是,小爺能來,的確是你的榮幸?!?/p>
“你!”李文軒沒想到顧二竟如此不要臉,“這么多年了,你不過還是一個小小的童生,這清談雅會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我該不該來,就不勞煩李三公子惦記了。”顧嘉平不愿惹事,轉(zhuǎn)身就走。這李家和他,還真是孽緣。
做叔叔的才笞打了自己,這做侄兒的現(xiàn)在又找自己麻煩。誰叫嫡母和宮里那位李貴妃不和呢!就挑了他這顆軟柿子捏。
“唉!”
“??!”
顧嘉平一驚,一聲慘叫蓋住了他的嘆息聲。循著聲音顧嘉平來到了一個柿樹下。
一個女子,一身簡裝在冬日里實在扎眼。這個節(jié)氣,哪家姑娘不是披長襖捧手爐的。
“你在做什么?”
顧嘉平到的時候隋鳶已經(jīng)從地上爬了起來,拍著衣裙上的霜跡,頭也不回的答道:“摘柿子。”
扭頭就看到顧二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
“哪家姑娘像你,丫鬟小廝都不帶就獨自上樹摘柿子?”心里想著,顧嘉平就說了出來。
“那你替我摘!”隋鳶心中暗笑,這個顧二,竟沒認出自己來。
“憑什么,要吃柿子,自己想辦法去?!边@大冷的天,樹干上結(jié)滿了霜層,況且這可是右丞相喜愛的古柿。
他雖是紈绔,四處闖禍,但武勛與清流的短暫和平可不能毀在他手上。
“你幫我摘柿子,我分你一個?!彼屮S指了知樹枝上孤零零兩個大柿子,“清談雅居的古柿??!你難道不想嘗嘗嗎?”
清談雅居原是前朝一位公主的別苑,那公主深受帝恩,因愛吃柿子,皇帝便賜了古柿樹。如今這別苑被皇帝賜給了右丞相府的萬商君做會場。
抬頭看了看紅彤彤的柿子,結(jié)了霜,晶瑩剔透的誘人。
眼珠一轉(zhuǎn),顧嘉平道:“我可以幫你摘,但若是萬丞相追究,你得擔下?!?/p>
隋鳶疑惑怎么好好一個紈绔做事竟畏手畏腳瞻前顧后,一點也不似那晚上她馬車躲街道使來得干脆。
隋鳶向顧嘉平再三保證后,顧嘉平就解了毳衣外袍遞給她,上樹摘柿子去了。
摘了柿子下樹,顧二公子就看到那女子把自己的外袍披在身上,兩眼放光的盯著自己手里的柿子。
想著她衣著單薄,顧嘉平也不好意思將外袍要回。
將柿子交給她,顧嘉平問道:“可會飲酒?可敢飲酒?”
隋鳶兩眼在此一亮,目光如炬看向顧二,“可有去處?”
顧嘉平大喜,這個女子,真是豪爽,估計是哪個武勛家的姑娘,他喜歡她這樣的性格。
帶著那女子從清談雅居側(cè)門出去,兩人直奔挽月湖。
“對了,我姓顧,家中行二,你便換我顧二哥罷?!?/p>
“鳶娘,喚我鳶娘便可。”
“這是哪?”顧二帶自己來湖邊做什么?喝酒怎么不去酒館?
“挽月湖?!鳖櫦纹阶饬诵≈蹱t火,“小爺今天帶你感受點不一樣的?!?/p>
“什么不一樣的,酒呢?”
“酒有,不急?!?/p>
顧嘉平親自劃了小舟,帶著隋鳶往湖心亭去,“湖上冷,你靠近點爐火?!?/p>
“多謝?!彼屮S依言挪近爐火,想到自己還皮著顧二的外袍,隋鳶兩頰微熱,自己怎么這么失禮。
冬日的湖景,確實別有一番風味,比之布局嚴謹?shù)那逭勓啪痈屓藲g喜。
湖心有小嶼一座,嶼上修了座亭臺。
到了湖心亭,顧嘉平和隋鳶鋪氈對坐,“差點忘了,”隋鳶見顧二怕拍腦門,起身去到一處大石旁。
隋鳶跟了上去,“怎么了?”
“拿酒?!鳖櫠鸬?,伸手搬動石塊,“便宜鳶娘你了,這可是小爺珍藏的好酒?!?/p>
原來那石塊下竟摻著土埋了三四壇酒。
隋鳶驚喜道:“沒想到你竟藏了這樣的寶貝。”
“保密?。 鳖櫠靡庖恍?。
三
自上次湖心亭同飲后,顧二和鳶娘就成了好友,時常相約吃喝玩樂。
這樣兄友妹恭的好景,在嫡公主隋鳶的生辰宴后一去不復(fù)返。
最后一次相約湖心亭,鳶娘向顧二索要生辰禮。顧二答應(yīng)在鳶娘生辰那日給她。
問及鳶娘生辰,才知鳶娘和嫡公主是同一天生辰。
“你這倒是個好日子,和當今三公主是同一天?!鳖櫠Φ?。
嫡公主隋鳶,是當今圣上第三女。
“比不得公主有福氣,聽說三公主擇婿在即,不知顧二哥可曾聽聞一二?”隋鳶故意問。
“皇家公主,有什么福氣。”顧二臉色不大好,“比不得鳶娘你,性格開朗為人颯爽,想來日后會有比公主駙馬更好的良人。”
“日后你成親,顧二哥給你添妝?!鳖櫦纹胶浪馈?/p>
隋鳶一怔,看來,他確實不愿尚公主。掩下落寞,隋鳶笑道:“添妝都是姐妹們做的事,哪輪得到顧二哥來做?!?/p>
顧嘉平看著鳶娘的笑容,心下悲涼。公主生辰那天,就是他成為駙馬的日子。
尚公主后,他就被榮養(yǎng)了,前途沒了,紈绔也當不成了。以后,連鳶娘的婚禮怕也不好參加了。
這天,顧二喝的酩酊大醉,最后還是隋鳶派人將他送會玉成侯府的。
隋鳶和其他公主不一樣,沒有哪個公主可以頻繁出宮游玩,也沒有哪個公主可以違抗帝喻。但隋鳶可以。
帝后對她的放縱和寵愛與其說是驕縱不如說是補償。因為她是皇帝和皇后之妹的女兒。這算是一件皇家秘聞了。
回到宮里,想起醉酒的顧二,隋鳶猶豫不決。
徹夜未眠后,隋鳶向皇后提出了更換駙馬的請求。顧嘉平是內(nèi)定的駙馬,圣旨已經(jīng)擬好了,就差明日宣讀了。
在公主生辰宴上看到鳶娘的時候,顧嘉平以為自己在做夢,麻木的喝著酒。
直到回了侯府都沒收到自己成為駙馬的圣旨,也沒聽到哪家才俊成為駙馬的消息。
閉門不出半月后,鳶娘來信說還沒收到顧二哥的生辰禮,將顧嘉平約到了湖心亭。
“你早知我的身份?!鳖櫠淅淠恳書S娘,或者說是嫡公主。
“什么時候?”
“很早。”
“你放心,你不會成為駙馬了。”隋鳶連忙解釋道,“冊封你為駙馬的圣旨已經(jīng)被我燒了?!?/p>
“嗯。”看著公主急于解釋的樣子,顧嘉平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了?;蛟S先前認為是公主在玩弄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畢竟當初主動相約的是自己。
“多謝,還有抱歉?!绷季茫櫦纹街徽f了這一句。
顧二走了,離開了盛京。玉成世子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玉成侯思量再三后還是決定給二兒子謀個前程,軍營是最好的選擇。
顧二去了西北大營。那是他做夢都想去的地方。武勛侯府的公子,都有疆場廝殺的野心。
可顧二的野心,因為嫡母和兄長的忌憚,整整被壓抑了十來年。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去西北,只不過可能會等很久。
這是他不能尚公主的原因之一。
被榮養(yǎng)的駙馬,沒資格手握兵權(quán)。
顧二離開那天,隋鳶站在城樓上,發(fā)髻上插了顧二親手雕的木簪,那是他送給自己的生辰禮。
金絲雀或雄鷹,顧嘉平選擇了后者。
四
顧二走后,湖心亭上只剩下隋鳶的身影。就連顧二藏的酒都被隋鳶喝完了。
同年秋末,西北大捷,顧二踏上了凱旋之路。捷報傳到了隋鳶耳中,喜得她搬出了自己親自釀的玉荷酒。
可隋鳶還是怨顧二回來晚了。
皇帝只有三個公主,前兩個都沒逃過和親的命,隋鳶原以為自己始終和兩位姐姐不同。可還是沒逃過作為公主的使命。
圣旨下了,公主的送嫁隊伍還在準備。
顧二歸京的第二天,就是隋鳶出嫁的日子。
“可以不嫁嗎?”本朝和親的公主,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聽到公主和親的消息,顧二下意識策馬往湖心亭趕。她果然在。
“圣旨已下,儀駕已備?!彼屮S為顧二倒酒,“來不及了顧二?!?/p>
“那就把圣旨再燒了?。 鳖櫠舐暤?,“年初你不也燒了同樣的圣旨嗎?”
平靜的看著已經(jīng)滿臉胡茬的顧二,隋鳶整個人都毫無生機。
“不一樣的顧二,這次容不得我胡鬧?!彼屮S微微一笑又道:“顧二哥放心,鳶娘會護好自己的,那條紅色短鞭鳶娘定不離身,匕首也是?!?/p>
“那日是你?!”顧二驚道。
隋鳶笑而不答。
“嘗嘗,這是我親自釀的酒?!彼屮S端起酒杯遞給顧二,“你藏在湖心亭的酒都被我喝光了,怕你回來沒酒喝,我就學了釀酒?!?/p>
顧二接過酒杯,往嘴里倒,“苦的,看來你不適合釀酒。”
“怎么會苦,荷葉釀的酒,頂多是澀?!彼屮S反駁道。
“可以不嫁嗎?”顧二又問。
“不可以。”隋鳶答道。
“公主,該回去了?!蓖ね馐绦l(wèi)提醒道。
嫡公主隋鳶出嫁那日,今上新封的鎮(zhèn)西將軍收到了一封信。
信里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
顧二郎親啟:
終是顧二哥你食言了,如今鳶娘出嫁,雖未設(shè)喜堂,但的的確確是嫁人了,沒見顧二哥來給鳶娘添妝,鳶娘心里實在不好受。
初見顧二哥,是剛從瑯琊秘密回來的那天,顧二哥為躲避街道使上了鳶娘的馬車。如此刺客行徑,把鳶娘嚇得不小。
臨走前顧二哥送了鳶娘一根短鞭,的確比鳶娘原本防身用的匕首方便許多,至少不會像匕首那樣誤傷鳶娘。
再次見顧二哥,是在清談雅居的古柿樹下。瞻前顧后的顧二哥猶豫再三還是替我摘了柿子,并帶我到湖心亭,飲酒賞冬景。
那的確是不一樣的經(jīng)歷。
我也曾聽說顧二哥不愿做駙馬的傳言。這個傳言在我最后一次以鳶娘的身份在湖心亭與顧二哥飲酒得到證實。
那日我故意提及公主擇婿,顧二哥你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喝醉了的顧二哥說了好多話,也讓我明白了你不愿尚公主的原因。
如今君歸盛京,功名在身,待了了心愿,可否踏馬異族接鳶娘回家?
此去,望郎君珍重。
同信交到顧二手里的,還有一壇玉荷酒和一支木簪。
第二月,玉成侯府二公子為母正名,將母親的牌位堂堂正正擺在了顧氏家祠。
同月,玉成侯府二公子舊疾復(fù)發(fā),不治身亡。
與此同時,和親路上的三公主隋鳶也因水土不服舟車勞頓不幸病亡。
皇帝由此派兵攻打異族,大獲全勝。
那日顧二喝醉后,向隋鳶吐露了自己的身世和志向。
顧二的母親,是他父親恩師的遺孤沒名沒分為他生下了顧二后就去了。
到死,都沒個正經(jīng)身份。
顧二雖記名在嫡母房中,但自小由祖母教養(yǎng),祖母希望他可以像祖父一樣,征戰(zhàn)沙場,保家衛(wèi)國。
祖母逝后,嫡母和兄長視他為擋路石,他只有裝紈绔才能在顧林氏一手遮天的侯府平安長大。
但他從未忘記自己要做的事。世子在戰(zhàn)場上受過傷,父親會有不打壓自己的那一天,兒那一天的到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泰安元年,太子繼位成為新帝,改紀年,舉國同慶。
一座別致小院里,一個男子懷里抱了個奶娃娃,拿著糖葫蘆逗他。
“爹爹,給我!”
“二郎,莫逗湖兒?!币慌宰鲋t的婦人睨了一眼孩子的父親。
“哎呀,給你給你,你娘就知道護著你。”孩子他爹道。
“娘親,爹爹又吃醋了!”奶娃娃逃離父親的懷抱撲向婦人。
婦人淺笑,青蔥纖指刮了刮奶娃娃的小鼻頭,“小小年紀,你知道什么是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