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易是金枝玉葉,多年以前她仰望著他,他是大家公子,他是眾生中的救世主,可如今,她冷冷看著他的墜落,看著他磨去鋒芒,她無話可說,她也不能說,畢竟這一切拜她所賜。
——記蘇暖憶
蘇暖第一次來到平家,她沒能睜眼看見,也許當時是虛弱無力了,也許是在平生易背上太困睡著了??傊?,她沒有看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弟弟去了哪兒,她此刻又在哪里。倒是初次來便睡了三天三夜。
“喂,醒醒了,臭丫頭!”平生易摸著她額頭,她緩緩睜眼無力看清他的五官,他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冰冷的雙手搭在她的額頭上。
“把手放下去,臟!”她無力道。
“什么???你說我手臟?我這雙手別人求我摸我都不碰的,你說臟?你居然敢說臟?!”平生易又笑又怒道。
“誰求你摸你摸誰去!別碰我?。∥蚁优K!”蘇暖氣得睜大了眼,臉頰無色,嘴唇干渴,她覺得自己此刻一定丑極了!更何況現(xiàn)在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很好看。雙目冰冷冷的,看起來十分清冷,但嘴角自帶微笑,又顯得溫柔,雖然看起來很蒼白的樣子,但頗有儒生之范,活像個柔弱君子。
“一邊去!”他笑罵道。他對上了蘇暖的目光,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這雙漂亮的眼睛比他見過所有人的眼睛都更干凈,更明亮。但他不敢多看,很快,他眼神閃躲到了別處,蘇暖也蔫蔫的看向了其他地方。
“那什么,你弟弟中毒了!你知道嗎?”他小聲道,臉卻紅撲撲的。
“你開玩笑的嗎?怎么能,怎么會,”她又一次看向他,卻只見他無奈的搖搖頭,她頓時哭道,“我怎能絲毫不知道,我怎能,我真的太糟糕了!”
“你的確糟糕,你不該問一下我有什么法子嗎,我是學醫(yī)的,我爹也是學醫(yī)的,你怎就這么自暴自棄,早知如此,何必帶你回來??粗∶廊肆鳒I,倒讓人不知如何安慰?!彼铧c沒把自己惡心著,也佩服自己居然有如此之臉皮,能說出這般不要臉皮的惡心話。
“你……有辦法?”蘇暖瞪著他,希望他會有辦法,但又害怕他出什么損招。
“醫(yī)者豈能隨意玩笑!”
蘇暖無話可說,她懶得反駁,但她真想說,一直就不覺得他哪里嚴肅,哪里不隨意。
“你弟弟可以多喝些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藥,以我的血為藥引子?!?/p>
“以你的血,為什么,不能用我的血?”
“你試過毒嗎?”
“沒有啊。”
“我試過。”
“所以呢,你想藥死他啊!”
“所以,我血里的毒同他血里的毒毒性相克。你懂了嗎?”
“那你為何這么好心,救素不相識的人,我弟弟和我?”
“醫(yī)者仁心啊,需要解釋嗎?”這話一說完,平生易自己的臉瞬間掛不住了,他哪有什么仁心,自己可以面不改色的看完所有死者,然后對著其家里人說自己是庸醫(yī),無力回天,或者請他們另請高明,總之看不順眼就不想救。
蘇暖瞬間變得十分崇拜,內(nèi)心覺得自己之前不該那么說話。誰知屆時從簾外進來個女婢說道,“他哪有什么仁心,無非是母愛泛濫,你弟弟前兩天拉著他的衣角讓他陪他睡覺,還一直喊他‘娘親’,有沒有這回事啊,小易?”
房間里瞬間涌動著一副尷尬的氣息,除了那女婢,剩下兩人全臉紅一片。當然,平生易的臉更紅些,最后實在是丟不起這人,只得出去了。
那婢女眼皮耷拉著,看看蘇暖,笑道,“少主就是這樣,但人脾性不壞,倒是可憐的很。”
“哦?那里可憐,我覺得他還挺幸福的,至少衣食無憂,不會流落街頭,他是金枝玉葉,不同我和弟弟,受你們那么關(guān)心?!?/p>
“少主所得一切都是他應得的,是我們平家上下沒一個對得起他,他孤單了太久,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平家就他一個這么大的孩子,按理說,該有的都該給他,但不光給不了他,平家還在索取他的東西,我們下人都看不下去,只能說是心疼,但,真沒辦法啊?!?/p>
“嗯?”蘇暖不懂也不太想了解,她敷衍的回應一下,還是比較好奇蘇木究竟怎樣了。
“我弟弟還好嗎?”
“小公子,尚且有少主保著平安無事!”
“那便謝天謝地了!”
“以他的血為藥引子,此后每一天藥就停不了,沒有找到好的辦法之前,還得控制不能讓少主的傷口不能愈合,你懂嗎?這有多痛你懂嗎,你當然不會心疼,你和你的弟弟只需要被醫(yī)好,從來不管其他人……”
“云娘子,”平生易母親平姨來了,咳了兩聲,道“凈說些什么有的沒的,平兒是郎中,外面怎么傳他的,起死回生的妙手郎中,結(jié)果連自己的弟弟都不去救嗎?”
“夫人,他們是誰,是什么人我不管,但平兒喊我一句姨,我就得告訴她,他們,不能叫他白白當了這個恩人,在他人眼中還一文不值?!?/p>
“云娘子,你退下,過會兒我再同你說,這會子,我來看看我的女兒!”平姨訓道。那婢女極其不愿地退下了。
“聽平兒說你醒了,我便來看看,你母親是徐家的小姐,她托我扶養(yǎng)著你們長大,往后這平府中但凡有人敢欺負你,你大可以來找我也可以找平兒,自此以后便在這里歇下生活,聽平姨說啊,沒有人不要你們啊,平府也可以當成家,不要怕啊,有平姨,和你義父在,不會有人不要你們的?!逼揭搪曇艉軠厝?,自那時候起,她就決心此后要同平姨一樣,做個溫柔的女孩,她最幸福不過此刻,她從未被有人打動至這樣,她開始慶幸,此后京城的每一天不再寒冷了,有這樣的家人真好。
在平府中的每一天,都是她生命里最快樂的光陰,她從不貪圖這種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覺得比起以往每個寒冷的夜,在平府這里生活著,有家的溫暖,真是太美好了,她不敢習慣這種生活,每一天都在珍惜著,努力的變得溫潤,眼中的寒冰仿佛被融化了一般。這幾年光陰,真好!
“凍死了,不去!”平生易賴倒在床上。
“去見見咱家未來媳婦嘛!”平姨笑勸道。
“我有阿暖了,養(yǎng)不起其他女眷了??!”
“平生易,起來了,別睡了,人家女孩都在正廳等了許久了,別失了你君子風度!”蘇暖也勸著,此刻全家人都在等著他起床,可平生易本來就有點不想提那什么娃娃親,還全家都盯著他,當眾穿衣服,他滴個娘來,起床?不可能的,除非大家走光了。
“喂,別拿我姐當擋箭牌,我姐也沒靠你養(yǎng)著,你丟臉也別拉著我姐啊!”蘇木反駁道。
“小木木,你不疼我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生病我是怎么對你的,你居然現(xiàn)在嫌棄我丟臉!”
“要不我們先出去吧,這么看下去,他要當眾穿衣服嗎,至少女眷先出去吧。”蘇暖道,平生易心想:果然也就阿暖懂我!
大家覺得有理,最終,只有蘇木留了下來。
等大家出去的差不多了,蘇木快速的拉起平生易的被子,平生易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邋里邋遢的,一點也沒個往日的風采。蘇木道:“我當你有多大本事,現(xiàn)在慫啦!”
“我都給足你面子了,結(jié)果你居然掀我被子!當心我一會兒在眾人之前提你喊我娘親的事哈!注意著些,怎么和兄長說話的!”平生易默默的披上一件外套。
“我還不夠意思啊,幫你早點起床面對那突如其來的姻緣,快刀斬亂麻呀!”蘇木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對他說,“別什么都拉我姐下水啊,你自己心思齷齪咋想都可以,你要敢拖我姐下水,我就……”
“嗯,你就怎么?你就喊得我姐夫不能喊娘親了?”平生易打斷了蘇木的話,殊不知,蘇暖等人正站在門外,此刻,所有人都一齊看向蘇暖。蘇暖笑道,“開玩笑的,他就是這樣的!”
“你不會吧!你真想當我姐夫???”
“娶你姐姐啊,開玩笑的,我那未過門的媳婦都比她合適吧,她?差遠了?!逼缴族e大發(fā)了,然而事實上,自己那未過門的媳婦才叫可怕?。‘斎?,為了咋他出去,當然是往死了夸那未過門的媳婦,以至于平生易會有這種錯覺。
蘇暖受不了了,在這樣下去只怕丟臉都丟死了。她推開門,哪知道恰逢平生易正在穿褲子。
……
……
平生易在眾目睽睽之下,微笑面對眾人,然后面不改色的繼續(xù)穿上了自己的褲子,他這下臉丟的丟大了。詳細說來也無非就是,他微笑的穿上了褲子,微笑的走到大家面前,再微笑的把門重重關(guān)上。最后微笑的在心里問候了蘇暖祖宗十八代。
此刻,門外笑聲一片,只有蘇暖尷尬的跑遠了,門內(nèi)的蘇木笑的直不起腰,平生易欲哭無淚的重新?lián)Q了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