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食客們陸續(xù)趕來,我從那幫大腹便便的男人里認出好幾個高官顯貴。
我換上一身干凈的制服開始傳菜,先是每人一碗酸筍雞皮湯,然后三蝦豆腐、紅燜鵝掌……每道菜都會迎來一陣稱贊,食客們滿足地品嘗著美味的菜肴,而我卻在默默觀察。
當上到第十道菜的時候,客人里突然有一個捂著肚子呻吟起來,繼而其他人也開始感覺不對勁。
“茹姐!不好了!”
茹姐從屏風后面走出來,臉上帶著早已料到的淡定:“沒事的,我只不過在菜里放了一點點烏頭堿?!?/p>
“什么?”
她的視線定定地落在一個人身上,所有人東倒西歪之際,只有那個人安穩(wěn)地坐著,繼續(xù)品嘗菜肴,毒藥似乎對他完全無效。
“我們終于見面了!”
“好聰明的辦法?!?/p>
我記得他之前是一個富商來著,可我再看他時,卻感覺他的臉模糊不清,像籠在一團霧里。
門外傳來喇叭聲,鐵哥們兒到了,茹姐掏出一個小瓶子塞到我手里,讓我把其他人帶出去。
“那你呢?”
“我得留下來跟他談談!”
我不安地叮囑一聲:“茹姐,你千萬要小心啊?!?/p>
“不要緊,反正他不能把我怎么樣?!?/p>
男人提議:“還有十八道菜沒上吧,要不我們換個地方?!?/p>
“請移步吧。”
望著兩人消失在屏風后面,我暗想,這或許是一場孽緣吧。
鐵哥們兒又在按喇叭催促,我把他放進來,一看見現(xiàn)場他嚇了一跳,我沒時間解釋,讓他先把人弄出去。
我們把食客們一個個抱出去,挨個喂了解藥,我心里一直懸著,不知道茹姐和那個人怎么樣了。
“火!”鐵哥們兒突然驚叫一聲,我扭頭,只見古宅的后院熊熊地冒出火來,我吩咐一聲快叫消防車,便奮不顧身地沖了進去。
“茹姐!茹姐!”
這時,我聽見一陣女人的狂笑:“一起下地獄吧!”
她聽不見我的呼喊聲,一直狂笑著,屋梁在她的笑聲中紛紛垮塌。
我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覺,她心里早就開始醞釀這場同歸于盡的計劃,唯有如此才能把自己從永世的苦役中解脫出來。
我奮不顧身地想要沖進去,卻被一只胳膊扭住了,回頭看見的是鐵哥們兒焦急的臉。
“你瘋啦,會死在里面的!”
大火就這樣燒了幾個小時,才被消防隊撲滅,我心急如焚地沖過去問,有沒有找到尸骸。
消防員卻不解地說:“沒有啊,里面一個人也沒有?!?/p>
一個星期后,我回到這片燒焦的廢墟,慢慢走著,回想著這里曾經(jīng)的樣子和那個不老的女人。
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一個男人跪在廢墟里,痛哭流涕,我認出來是那個病床上的男人。
我們簡短地交談了幾句,他說一周前他奇跡般地康復了,然而跑來找心上人,卻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燒成了一片廢墟。
“她還活著嗎?你告訴我!”
“她……”我頓了一頓,決定隱瞞那天晚上的真相,“她說和你在一起會害了你,所以走了,房子是失火燒掉的?!?/p>
男人又開始痛哭流涕。
我不想打擾,轉(zhuǎn)身離開。這時,我的腳踩到一樣東西,拾起來一看是個小木偶,背后刻著兩行字:“良宴我自來,衣皮作上賓?!?/p>
我突然想起筆記小說里提到的一種叫“自來賓”的妖怪,乃是山間餓殍所化,每逢佳宴便會混進賓客中,吃完宴席,最后必定要吃掉主人的心肝才能解脫。
這個妖怪遲遲未動手,或許是真的愛上茹姐了吧。我不禁唏噓,愛能讓人得救,也能讓人痛苦,但不管怎樣,愛本身都是無法用對錯來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