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幕幕忽成翻飛的蝶,驟然消散,不留絲毫痕跡……
夢里女孩子模模糊糊的影子最終和自己完全貼合。
原來,她就是小衣。
莊周夢蝶,陰陽無極。
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虛?
少司命的心猛然一痛,此刻的她究是醒了神還是入了夢?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盒熏香上,熏香的蓋子半掩,香爐紫煙裊裊。
少司命大口喘著氣,茫然地看著這一切,末了訥訥地伸出手。
那雙手依舊如往常那般干凈柔軟,白皙嬌嫩,可無論少司命怎么看都覺得這雙手沾滿了黏膩惡心的骯臟鮮血。
少司命出神地看著那雙手,忽然卻似見了怪物黢黑嶙峋的爪子,她想喊叫出來,卻被那雙爪子狠狠扼住喉嚨,發(fā)不出聲音。
淚水從她的眼里滑落,心中一陣絞痛,好似被人一刀剜下了心頭肉,往昔的美好溫軟此時此刻都是那么的嘲諷。
她在這一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確認(rèn)自己的粗鄙丑陋——她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哥哥。
有那么一瞬,她猶如墮入萬仞深淵,無邊的海水向她襲來,她想大口大口的呼吸卻被狠狠灌了一大口咸澀的海水,慢慢地慢慢地墜入海底……
積壓多年的罪惡與不堪終于在此時此刻丟盔棄甲,她蜷成一團(tuán),把頭埋進(jìn)臂彎,淚濕了衣裳。
她再沒能想得出一個安慰自己不難過的法子了……
“少司命?”大司命輕輕叩門,低聲道,“你怎么了?”
大司命隱約聽見哭聲,抿了抿唇,推門而入,看見少司命狼狽地坐在床邊,她明白她記起來了什么。
大司命緩緩掩門,卻沒敢走近少司命,只在屋內(nèi)站著,不發(fā)一言。
少司命抬頭,滿眼淚光中看見大司命滿是悔恨擔(dān)憂的雙眸,愣了愣神。她明白大司命做了什么,也許她不善于勾心斗角,但她身處殺手中豈能不知些計謀。可她并不恨她,她也是受制于人,她們都一樣的。
“你……都想起來了?”大司命慢慢開口試探,她說話向來凌厲不留余地,這般小心翼翼之時寥寥可數(shù)。
少司命略略點(diǎn)頭,失神地看著香爐。
大司命看著她的目光,心里莫名恐慌。她遞給少司命一張手帕:“別哭了。”
少司命接過手帕,神色卻平常。
大司命沒見到少司命探究審視的眼神,卻更加不安,愧色更甚。
她走到窗邊,打開窗,陽光透過來,撒下斑斑陰影,外面?zhèn)鱽硪魂嚽宕鄲偠镍B啼。
“過往終究是過往?!贝笏久盗税?,“死者已逝,活著的人不該更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陽光嗎?”
少司命無言。
“今日集市或許熱鬧一些,去外面散散心嗎?”大司命轉(zhuǎn)過身,詢問少司命“放心,我已對外稱你受傷,許有幾日不能見人?!?/p>
少司命沒有反應(yīng)。
“也許……暫時離開這里,你會好受一些……”
的確如此。少司命現(xiàn)在見到陰陽家的一草一木都覺得心煩意亂,每一個熟悉無比的物什如今在她眼里都變得陌生冷漠,每一次見到都會觸動她繃緊的神經(jīng)。
于是,她想逃離。哥哥的死該歸咎于誰?那個答案她不想承認(rèn),她卻沒有任何勇氣將罪責(zé)分給陰陽家。
為什么?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事情本就分不清對與錯,她越是要弄得分明就越是心痛。
越接近真相便越痛苦。
她緩緩起身,略理了理衣裳。
“等等?!?/p>
少司命停下腳步。
大司命替少司命理了一下蓬亂的發(fā)髻,整了整后面褶皺的衣衫。
“你……怪我嗎?”
少司命回頭,眸中杳然無光,緩緩搖了搖頭。
“哪怕是怪,你又怎會說呢?”大司命眸色微暗,自嘲般笑了笑,“早些回來?!?/p>
少司命終究沒應(yīng),轉(zhuǎn)身離開。
……
少司命站在集市的房檐上,夕陽為市井喧鬧添了一筆濃郁的昏黃,勾勒出一幅乍看下繁華無二的風(fēng)俗畫。
風(fēng)鈴錯落地響,落了滿盤玉珠,少司命靜靜聆聽,心卻如死水一潭,沒有絲毫波瀾。
忽一陣晚風(fēng)拂過,身后似是落了片輕飄飄的白羽。
“少司命真是好興致。”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清潤卻帶戲謔的字句落在少司命心里,沒來由地驚起了一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