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婕妤甄嬛從沈容華沈眉莊處歸來,便終日有些悶悶的,那日去皇后朱宜修宮中請安,沈眉莊不久便先辭了告退。甄嬛見她只身先去,只是冷冷淡淡的神情,也并未和她照面一句,心中頗有些失落與埋怨。
朱宜修見機知意,溫言道:“沈容華最近對人總是這個樣子,甄婕妤你也不必往心里去。”
甄嬛勉強微笑,道:“大約是時氣所感,眉姐姐的身子總不大好,所以有些懶懶的?!?/p>
朱宜修微微一笑,道:“時氣所感是小事,只是女人家身子嬌貴,得要好好保養(yǎng),別和端妃一樣出了大毛病就不好了。”
甄嬛不由的出神了。趙蘇禾“咯咯”地笑著:“甄婕妤怎么在發(fā)呆了?不必為沈容華的身體耿耿于懷。聽說甄婕妤宮中海棠花開得極好,今日諸位姐妹得空,不如一起去你宮中閑坐吧?!?/p>
甄嬛忙回過神,笑道:“皇后、貴妃與諸位姐姐雅興,妹妹求之不得呢?!?/p>
于是一行人依依而行,趙蘇禾合手而笑,興味盎然,道:“海棠為花中佳品,嬌而不媚,莊而不肅,非若他花冶容不正者可擬。甄婕妤雖不是一宮主位,但這棠梨宮的確是個絕妙的所在?!?/p>
甄嬛面色尷尬,向朱宜修道:“若非皇后娘娘當(dāng)日指了這棠梨宮給嬪妾,嬪妾又安有今日美景可賞呢,正該多謝皇后娘娘?!?/p>
朱宜修著湖水色壽山福海暗花綾衣,一雙鎏金掐絲點翠轉(zhuǎn)珠鳳凰步搖垂下拇指大的明珠累累而動,一手指著甄嬛笑道:“咱們合宮的姐妹里,就婕妤妹妹說話最讓人聽著舒服?!?/p>
欣貴嬪呂盈風(fēng)抿嘴兒一笑:“我們淑和帝姬如今五歲大,滿嘴里咬著糖不放,也不如婕妤妹妹的嘴甜?!比绱艘徽f,眾人皆笑了出來。
甄嬛含羞笑道:“欣姐姐說話最愛取笑人,妹妹生性耿直,說的是甜話也是實話。這實話若是聽在合心的人耳中,自然是舒服的。若聽在心有別意的人耳中,怕是暗地里要埋怨妹妹了。所以妹妹總是得罪了人也不曉得?!?/p>
“甄婕妤向來嘴甜,要不然怎會哄得表弟天天宿在棠梨宮?!壁w蘇禾不管甄嬛氣得通紅的臉,硬是戳她的痛楚,“不過表弟忒不待見甄婕妤了,至今都沒封甄婕妤為貴嬪,這偌大的棠梨宮,甄婕妤卻只能宿在偏殿,想來心里也是頗有微詞吧?!?/p>
安陵容站在趙蘇禾身后,彎了一枝海棠花輕嗅,回首細聲細氣道:“喜歡的人便說是甜,不喜歡的人就覺著酸澀。不過是各人的心思罷了?!?/p>
甄嬛目光凝落在她身上:“和貴嬪說得不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罷了?!?/p>
正熱鬧著,忽聞得外頭一聲大哭,原本守在外頭的宮女內(nèi)監(jiān)一同喧嘩起來,朱宜修隱然蹙眉,甄嬛壓住不快之色,低聲問崔槿汐道:“什么事?”
話音未落,卻見儀門下奔進一人來。甄嬛登時喝道:“誰這樣無禮!外頭怎不攔???不曉得皇后娘娘在這里么!”
那人奔至甄嬛眼前,抬起頭來一看,竟薛氏薛茜桃。她悲呼一聲:“婕妤小主!”整個人都匍匐在了地上。
甄嬛忙著左右的人扶了薛氏起來,道:“現(xiàn)放著皇后和貴妃還有幾位娘娘在這里,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這樣子成什么體統(tǒng)!”
朱宜修忙道:“有了身孕的人了,究竟什么事鬧成這樣?”
薛氏一見到甄嬛,眼中淚水滾滾落下,悲不自禁,哭道:“小主!請小主為妾身做主。”
甄嬛勸道:“嫂嫂有話好好說罷,何苦來?!庇谑敲揲认H自安置了她坐下,甄嬛問道:!究竟是什么事?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皆在此,嫂嫂只管說了來,必定回為你做主的?!?/p>
薛氏大聲悲哭,道:“夫君要休了我!”
甄嬛忙問道:“這是為什么緣故呢?”
薛氏一時語塞,卻支支吾吾著說不出話來,隨她一同進來的侍婢道:“聽說那邊也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少爺日日嚷著要納…那個女人為妾入府,少夫人雖然氣憤不過,為著她好歹懷了少爺?shù)淖铀帽闳タ此托┭a品,誰曉得那女人十分囂張,對少夫人大大不敬。少夫人一氣之下就推了她一把,當(dāng)時她還神清氣爽奚落少夫人??墒墙袢找辉缇刽[了起來說少夫人推了一把就小產(chǎn)了。少爺大怒馬上就下了一紙休書要休了少夫人?!?/p>
薛氏失聲痛哭不已,舉手抹淚時衣袖一松露出幾條紫青傷痕。甄嬛眼尖,一把卷起嫂嫂衣袖把手拉到面前,道:“這是怎么回事?”
薛氏見實在瞞不過,抽抽噎噎道:“為著我不肯,夫君還動手了?!?/p>
欣貴嬪呂盈風(fēng)在一旁嗨了一聲,快言快語道:“這算什么男人!這就動上手了?誰曉得那孩子是怎么掉的,再說生下來也不過是個賤胚子。甄夫人這還有著身子呢?!?/p>
朱宜修看了她一眼,和顏悅色道:“欣貴嬪性子急,不過有句話也在理,那孩子怎么掉的還是個未知之?dāng)?shù),怎么好貿(mào)然就休妻。何況那個女子的孩子是甄大人的,難道少夫人肚子里那個就不是么?這也未免太魯莽了。”
安陵容默然聽了許久,道一句:“甄大人不至如此罷?!?/p>
趙蘇禾見此,高喝一句:“尋常納妾也就罷了,可若是夫人尚在懷孕時期,只怕多為涼薄吧?!毙叶@一出聲,掩蓋了安陵容的的聲音,要不然他人又該議論了。
她話落,外頭小連子進來道:“啟稟各位娘娘。外頭侍衛(wèi)說甄大人來了,急著求見呢!”
朱宜修道:“哪一位甄大人?”
小連子道:“是我們小主的兄長甄大人?!?/p>
薛氏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哭求道:“小主您看,他也追進宮來了,只怕非要休我不可呢!”
甄嬛聽得兄長來了,不由柳眉倒豎,道:“這個糊涂人,竟被迷惑至此!宮里也他可以撒野的地方么?嫂嫂別慌。他來得正好,看我如何給他一個明白?!闭鐙窒蛑煲诵薜溃骸澳锬锸呛髮m之主,這件事既然鬧到了這里,就不是嬪妾一個人的家事了。但求娘娘疼一疼嬪妾,為嬪妾和嫂嫂主持公道吧?!?/p>
朱宜修沉吟道:“既鬧到了眼前,本宮也不能撒手不關(guān)。去請了甄大人進來吧?!毕肓讼胗盅a充一句,“要兵甲盡卸?!?/p>
小連子垂手出去了。敬妃馮若昭扯一扯欣貴嬪呂盈風(fēng)與和貴嬪安陵容的衣袖,恭敬道:“臣妾們不宜無故會見外男,先退居內(nèi)堂了?!?/p>
朱宜修頷首道:“好。且去里頭避一避吧。”說著甄嬛便讓浣碧引了她們?nèi)齻€進內(nèi)堂休息,她們的宮女也自尾隨進去。
薛氏見了甄珩氣勢洶洶進來,先怯了幾分,起來行了妻子見夫的禮儀。甄珩卻掉頭不顧,只向皇后、貴妃和甄嬛行禮。
朱宜修見如此也皺了眉頭,一時也未發(fā)作,只宣了甄珩一邊坐下。甄嬛不免話中有氣:“嫂嫂腹中有哥哥的骨肉,哥哥在人前就是這樣待她的嗎?那么人后之狀可想而知?!?/p>
甄珩不聞則已,一聽之下瞬間變色道:“小主是臣的親妹妹,怎么一味偏袒旁人!薛氏腹中是臣的骨肉,難道佳儀腹中死去的不是臣的親生孩子么?”
甄嬛怒道:“哥哥說嫂嫂是旁人?嫂嫂是我甄家媳婦、你的結(jié)發(fā)妻子,怎好說是旁人!那么哥哥眼里只有那個煙花女子才是心上眼中一刻也放不下的人么?”我強壓住惱怒,道:“何況這孩子怎么掉的還不清楚。嫂嫂從無大過、又有著身孕,難道哥哥忍心將她驅(qū)逐出門成為棄婦?”
甄珩上前一步,冷然從懷中掏出一紙雪白紙張,往薛氏面前一擲:“這是休書!你拿了立刻就走。竟敢害我愛妾幼子,我不愿在見你這蛇蝎婦人!”
趙蘇禾饒有興致的挑了挑眉,他們的表演也忒不自然,比不得舅舅后宮的阮嫣然與朱成璧,要不是她們又怎會讓表哥的母親夏皇后成為廢后的。呵!
朱宜修咳了一聲嚴肅道:“在本宮、貴妃與甄婕妤面前,甄大人也該注意言行。不該失了人臣之份?!?/p>
甄珩恭身道:“是。臣謹記皇后娘娘教訓(xùn)。”
薛氏掩面哭泣,泣不成聲,委頓在地上。突然一個轉(zhuǎn)身,便欲往那棵盆口粗的海棠樹上撞上去。眼看就要血濺五步,幸好小連子眼疾手快,一挺身擋在了樹前,薛氏這才幸免于難。
甄珩雖然也有些害怕,怔了一怔,嫌惡之情立時溢于言表,甩一甩袖子不屑道:“一哭二鬧三上吊,當(dāng)真是個無知婦人!俗氣可惡至極!”
甄嬛勃然大怒:“我甄家五代從未聽聞休妻一事。哥哥非要鬧出人命不可么?皇上和親家薛大人那里又要如何交代。”
甄珩只冷冷看一眼薛氏,道:“如此賤人殺害臣的骨肉,臣勢必不與她再共處!”
“行了,共不共處是你的事情,解不解決是我們的事情?!壁w蘇禾見甄珩有意無意地瞥了向帷幕后的安陵容,她冷笑道:“不知甄大人的愛妾是何等人物?。 彪S后她讓人將安陵容叫了出來。
薛氏見了安陵容,不覺微微一怔,她身邊的侍婢已然咦了一聲,好奇出口道:“這位娘娘與那個佳儀姑娘真有兩分像呢?!痹捯粢宦洌擦耆菀舱×?。
薛氏一愣,立刻厲聲呵斥道:“不許胡說冒犯娘娘。”說著稍稍止住了哭,哽咽道:“奴婢不懂規(guī)矩,叫娘娘見怪了。”
趙蘇禾橫看了眼在場的幾人,敢拿安陵容算計,真當(dāng)她趙蘇禾是死得嗎?除了她,沒人敢算計安陵容。她寒冷刺骨地說:“錦畫你帶甄夫人去好生換洗衣服,甄大人就與甄婕妤好好談話吧,只是有時候切勿用錯了方式,反而得不償失?!壁w蘇禾定眼看朱宜修與帷幔身后的宮妃道:“這事由皇后一人處理就好,臣妾和其余人就先回各宮了?!?/p>
她來著安陵容便離開了,離開時趙蘇禾臉上浮現(xiàn)出輕蔑地笑意。
—未完—
2020.08.05
鮮花過百,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