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傳上帝耶和華創(chuàng)造了世界上的第一個人類與第一個男人——亞當(dāng)，隨后用亞當(dāng)?shù)睦吖莿?chuàng)造出夏娃，也就是世界上的第一個女人，來幫助他修理看守伊甸園。夏娃原是亞當(dāng)?shù)摹肮侵泄?，肉中肉”，卻在蛇的引誘下，看著善惡樹，被其象征著欲望的果實所俘獲，并用那張巧舌如簧的嘴教唆亞當(dāng)偷食禁果，最終夫妻雙雙被逐出伊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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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為了懲治生而為女人的原罪，女人在世俗的不可抗力之下被挖去雙眼，縫上嘴，僅留一對耳朵用于識別各項指令，承擔(dān)相夫教子的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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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代代培育出來的具有完美的社會適應(yīng)性的女人，名為“閹女”。而關(guān)良淑，劉雨昕的母親，便是組成這支浩蕩隊伍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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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關(guān)，名良淑，賢良淑德的良，賢良淑德的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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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樹一幟的自我介紹，加上這個不知所云的故事，這是關(guān)良淑的眾多情人對她的第一印象。原來，一位漂亮的女人，除了會騙人之外，還帶點神經(jīng)質(zhì)。他們在被淑帶回家的第一個晚上，抱著相同的目的向柳下惠同志學(xué)習(xí)，與她并排躺在沙發(fā)上，任憑這位綠云擾擾、烈焰紅唇的港風(fēng)美人在自己懷里動來動去，并反復(fù)觀看王家衛(wèi)的《墮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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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斜構(gòu)圖，手搖鏡頭，亂七八糟的網(wǎng)狀敘事，超廣角鏡下李嘉欣的盛世美顏，寂寞的男男女女。
淑跟著低吟淺唱，一口純正的粵語，“忘記他，等于忘掉了一切，等于將方和向拋掉，遺失了自己。忘記他，等于忘掉了歡喜，等于將心靈也鎖住，同苦痛一起。從來只有他，可以令我欣賞自己，更能讓我去用愛，將一切平凡事，變得美麗。忘記他，怎么忘記得起，銘心刻骨來永久記住，從此永無盡期……”
“這片子講的是什么？”
第一個男人問起這個問題時，她蹦出五個字：“尋找金毛玲?！?/p>
第二個男人問起時，她說：“殺手也會有小學(xué)同學(xué)?！?/p>
第三個......“金城武給死豬捶背的香港地下夜生活?！?/p>
第四個......“論一聽過期鳳梨罐頭的循環(huán)利用。”
......第十六個......“李嘉欣自慰?！?/p>
屏幕暗下來之后，一對男女吻得難舍難分，相互牽扯著朝臥室走去，完成黎明與李嘉欣未竟的事業(yè)。
二人相擁而眠，直至次日清晨分別，淑便與其中的大多數(shù)人此生再不得相見。
而顧沿成是不一樣的，盡管當(dāng)他們熄燈赤裸相對時，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差不多一個月后，淑從貴州的娘家回來，剛出火車站，天已經(jīng)黑了，身邊堆得全是大包小包。她在路口等了半天都沒有一輛空的出租車經(jīng)過。好巧不巧雨昕從上車起就睡得跟個死人一樣，掛在淑的臂彎里，使她騰不出手來拎行李，只能一股腦兒將物什綁成一束拖著走，遠(yuǎn)看背弓得像個小老太婆，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先聲明，雖然你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笔鐚χ鴳牙锏挠觋克樗槟?，她突然頓了一下，似是本能地對“生”這個字厭惡得緊，眉頭緊鎖，神情活像吞了只蒼蠅。
“......但最初投胎時您老可沒征求過我的意見，后來提出要養(yǎng)你的人也不是我，只不過她死了，我呢，就只好代勞。所以搞清楚，咱倆是債主和負(fù)債人的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壓榨我，以后都是要還的。至于怎么還......”
話音未落，一輛私家車憑空出現(xiàn)在她面前，司機(jī)搖下窗戶，忍俊不禁地說：“你跟一個九歲的孩子說這些，她能聽得懂嗎？”
平頭，熠熠生輝的雙眼，青筋凸顯的清瘦手臂，以及扣到第一顆扣子的白襯衫，是顧沿成。
他下車，向其伸出手，淑下意識地將懷里的雨昕遞過去，沿成的眼底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如同面對一個打翻了墨水瓶的孩子，沒有理會她的動作，而是主動拎起滿地的重物放進(jìn)后備箱。
淑就這樣全程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沒有搭把手的意思，亦不說一句感謝。直到那人抹了把汗，替她拉開后座的車門：
“坐這兒方便照顧孩子?！笔缙沉祟櫻爻梢谎?，他瞬間明白了她的疑惑，解釋道。
“你真像她的媽?！睕]頭沒腦地來了這么一句，淑抱著雨昕坐進(jìn)車?yán)铮爻芍皇切πΑ?/p>
車窗外雨點連成線狀，各種顏色的的燈光照在臉上忽明忽暗，有一絲賽博朋克的味道。淑突然開口：“我想喝酒，路過最近的酒吧停一下?！?/p>
“這不合適。”前排傳來顧沿成悶悶的聲音，乍一聽毫無破綻，卻被淑逮到他耳根紅了。她瞬間反應(yīng)過來：深夜、駕車、孤兒寡母，再加上一杯燃盡理智的酒精，真是完美的作案時機(jī)。想到這，她笑了，自喉嚨管里發(fā)出一聲冷哼，“那給我來根煙?！?/p>
“我戒了?！?/p>
“哈？”
“抽煙對身體不好。我現(xiàn)在抽電子煙，你要么？”
“什么口味？我要草莓的?！?/p>
她接過那支黑色的管狀物，猛吸一口，甜膩得反胃。正想嘲笑他居然喜歡這么娘炮的東西，沿成幽幽開口：
“那天之后，我有預(yù)感自己還會再見到你。在某一天、某一場景、某一時刻與你再度重逢，然后你會向我借煙。但我沒想到你膽子大到張口就要喝酒?！?/p>
淑沒有回答，將長發(fā)攏到耳后，露出蒼白的面容。
沿成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未施粉黛，唯有顴骨處打了濃艷的腮紅，下頜線透著冷冽，身體卻像貓一樣趴在窗沿，著迷地望著窗外的雨景。他覺得她就像某種羊齒植物，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里肆意瘋長，帶著一股生命的決絕。
“你女兒看上去不大對勁?！甭勓?，淑低頭看了雨昕一眼，發(fā)現(xiàn)她小臉漲得通紅，摸了下額頭，燙得厲害。顧沿成揣度著她的臉色，正想詢問要不要去醫(yī)院，淑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說她怎么睡得那么熟，平時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被驚醒?！比缓缶蜎]了，她只感慨了這么一句，便繼續(xù)若無其事地?fù)沃^看窗外的風(fēng)景。
“去醫(yī)院嗎？”
“不用。”
“小孩子抵抗力弱，還是去醫(yī)院檢查一下比較......”
“我說不用！”淑猛地踹了一腳駕駛員座椅，眼睛瞪得大大的。這脾氣來得莫名其妙，見沿成沒什么表示，她感覺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語氣又變軟了，“我不想去?！?/p>
沿成沒再堅持，把她們送回了家，在接下來的路程中一言未發(fā)。
足尖觸及大地的一瞬間淑就感到累了，仿佛全身的骨頭瀕臨散架，眼皮搖搖欲墜。靠在沿成背上，聲音悶悶的：“背我?！?/p>
“我扶你進(jìn)去?！毖爻珊闷獾?，架起淑的一只胳膊搭在肩上，另一只手試圖從她懷里抱起雨昕，淑突然驚醒，白了他一眼：“你干嘛？”邊說邊把雨昕摟得更緊，也不管那堆落在后備箱里的行李，步履鏗鏘地朝公寓走去。
打開家門，淑隨便把孩子往沙發(fā)上一扔，直奔臥室的大床而去，整個人陷進(jìn)柔軟的被窩里睡得不省人事。
緊隨其后的顧沿成看到這一幕，先是搖了搖頭，放好行李后，他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臥室，幫她把鞋脫下，將墨綠色的窗簾拉好。然后打電話給自己做醫(yī)生的好友，把孩子的狀況描述了一番，診斷這只是普通的小兒感冒，便下樓到附近的藥店買了沖劑之類的藥品，再用溫水沖泡好喂給雨昕喝。
此外，他還把家里整個兒打掃了一番，給陽臺上的多肉植物澆了水，已經(jīng)枯萎的被收拾進(jìn)垃圾桶。他一直待到凌晨雨昕的體溫降下來才離開，臨走時還檢查了好幾遍門鎖。
整個過程中，除了那個幫淑脫鞋的動作，沿成對其沒有任何多余的觸碰。他清楚淑的為人，即使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她也不會介意，更不會意外。淑是一位不相信愛情的女人，這比不相信鬼神更可怕，她的心因此無堅不摧?？蛇@并不影響他愛她，他才二十四歲，還等得起，沿成想。
次日清晨，淑悠悠轉(zhuǎn)醒，注意到家里的變化。她下床，赤足，只穿內(nèi)衣。在茶幾上發(fā)現(xiàn)一張字條，上面寫著：
凌晨一點，聽到你在啜泣，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yīng)。你是我見過唯一一位在現(xiàn)實與夢境中都會感到巨大悲傷的女人。
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風(fēng)很大，你抽著煙獨自走在街上，看起來很消瘦。腦海中突然產(chǎn)生一種錯覺：時間像過期的口香糖一樣無限拉長，變得很慢很慢。我好怕你會消失，遂主動與你搭訕，這是我們建立聯(lián)系的開始。
良，我有一個瘋狂的想法（字跡從此處變得潦草，筆畫走勢漸趨凌亂）如果我開口，你一定會嘲笑我的。因此我只好寫下來。
良，讓我照顧你。
—— 沿
淑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伸手撫過那些重?zé)ㄉ鷻C(jī)的植物，靠在陽臺的欄桿上點燃一根煙。她已經(jīng)忘了他們是如何結(jié)識，甚至在其內(nèi)心深處這根本算不上一段關(guān)系的開始。只不過，以往的那些情人，大多稱她為“淑”，只有顧沿成自作主張地叫她“良”，記得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淑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乖兒子。而沿成為了報復(fù)，在下次淑叫他“沿”的時候比了個孫悟空耍金箍棒的動作應(yīng)道：“誒！爺爺在此！”
想到這，她笑了。一位二十四歲的不茍言笑的年輕男人，為了逗她一笑，居然不惜摘下成熟的面具，露出天真滑稽的一面。這笑聲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顯得突兀，她連忙收住，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
她才剛滿三十歲，卻時常感覺自己的心就像一顆榨干了汁水的果實，在下墜的過程中迅速萎縮，直至埋進(jìn)土里腐爛，與那些枯葉一起。這些年她遇到過形形色色的男人，他們在其身側(cè)來了又去，開始都是被這副美麗的皮囊所吸引，妄圖占為己有，最終卻總是攢夠了失望而離開。
在那些離開的人中，有人試圖定義她：“淑，你是一位喜怒哀樂浮于表面的人。你生氣是因為哀傷，哀傷是因為癲狂，癲狂是因為歡樂，而歡樂則來源于痛苦。因此，即便是被從天而降的巨大驚喜砸中，你在旁人的眼中冠纓索絕，那笑意仍不會抵達(dá)眼底。你在用你的笑撒謊，但這不妨礙人們愛你，因為無情是最大的性感?！?/p>
那是一場坐落在青島的篝火晚會，她嘴里嚼著檳榔，偏過頭看他，不置可否。然后她笑了，火光倒映在其眼中，飛蛾撲火般的絕。
有人對她有所求。他在事后點燃一根煙，手捧《圣經(jīng)》，指著其中一行字喃喃自語：“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淑，我想要個女兒，喚她‘恩慈’。”
淑笑笑，搶過他的煙，“這話不該對我說?！?/p>
“是因為你已有孩子了嗎？”
“不。”
“或者你不想再要孩子了？”
“都不是，”淑猛吸一口，緩緩?fù)鲁?，望著頭頂?shù)奶旎ò迦鐗羧缁??！拔覐奈从X得孩子是‘恩慈’，他們更像是一種‘詛咒’?！?/p>
還有人拙劣地模仿《面紗》里的獨白：“我對你根本沒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輕挑，頭腦空虛，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理想、你的勢利，庸俗，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是個二流貨色，然而我愛你?！?/p>
淑還是笑。開始了她的表演。于是接下來男人眼看著她在高級餐廳里操著粗鄙的方言大放厥詞，在電影院對著滿場的觀眾無端哂笑，路過噴泉時與他嬉鬧，最終雙雙掉進(jìn)池子里......似乎每當(dāng)她的生活即將步入正軌，向著一條名為“幸福”的康莊大道上飛馳的時候，她總會有意識的沖出來破壞這一切。
她要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自己并沒有看錯人，盡管她是如此的有魅力；盡管她的攝影作品陳列在車庫里，具有一種勾人心魄的美；盡管她會整日泡在咖啡館在餐巾紙上寫小說；盡管她的臉沐浴在電視屏幕的藍(lán)光下顯得格外溫柔，哼著低回婉轉(zhuǎn)的粵語歌；盡管喝奶蓋時嘴角沾了白色的泡沫，她會害羞地笑，像貓一樣伸出舌尖將它舐去；盡管午夜夢回之時她會裹緊被子，蜷縮成子宮里的嬰兒......
但她不止愚蠢、輕挑、勢利、庸俗、頭腦空虛，是個二流貨色，還天才般的擅長毀掉自己與別人的生活，不負(fù)眾望地令人失望。
回到現(xiàn)在，在吐出第三十二個煙圈的時候，淑終于下定決心，她要搬家，搬到一個徹底遠(yuǎn)離顧沿成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她這樣做是因為她的心還不夠堅硬，她害怕自己動搖，被男人的情真意切所打動，對他有所期待?！捌诖笔菓覓煸谏茞簶渖纤`靈的果實，她已經(jīng)被逐出過伊甸園一次，不能再冒著一顆真心被棄之敝履的風(fēng)險把自己交給另外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她只愛自己，也只相信自己。
她告訴自己眼前所見皆為假象，總有一天，這位把她當(dāng)玻璃瓷器輕拿輕放、百般呵護(hù)的男人會要求她為自己熨好襯衫、褲腳縫對齊成一線，在他心里，她不會比一根衣帽架重要。接著更可怕的事情來了，他開始挑剔她的服裝、質(zhì)疑她的品位、規(guī)范她的日常習(xí)慣，要求她聽從自己的一切指令，做一位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妻子。
她知道不該這么想，所有人都是這么過來的，但這不是她的真理。于是，趁她的心還完全屬于自己，淑開始迫不及待地為搬家做準(zhǔn)備，上網(wǎng)看房子什么的，這真是一個轉(zhuǎn)移注意力的好方法，除了由于網(wǎng)速太慢猛捶鍵盤還罵了一通臟話之外，淑感覺自己現(xiàn)在的情緒還算穩(wěn)定。
只不過這一來二去，就把沙發(fā)上的雨昕吵醒了，她朝發(fā)光的屏幕湊過去，“媽媽，你在干什么？”
淑被嚇了一跳，她幾乎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這是常有的事。她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雨昕的頭，道：“我們要搬家了，媽媽在找房子?！?/p>
“搬到哪里？”
“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p>
“那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顧叔叔了？”
淑有些意外，心想雨昕與沿成才見過幾次面啊，難道蹭了趟車、三言兩語就被收買了？
“你想讓他當(dāng)你爸？”
雨昕搖頭，又點頭。
“到底是什么意思？”淑瞬間失了耐心，將頭重新埋進(jìn)筆記本里的租房廣告中。
“媽媽......爸爸呢？為什么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雨昕垂下眼瞼，不知所措地盯著自己的膝蓋。這是她第一次問這種問題，小時候看到別的小朋友在上學(xué)路上都是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爸爸，或者騎在父親肩上做游戲，她不是沒有在心里暗暗艷羨過，只不過面對母親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她問不出口，更怕女人輕描淡寫地來一句：“他死了”。
“你問你爸死哪去了，老娘我也想知道??！”果不其然，淑猛地合上電腦，力度大得仿佛要將其砸碎。雨昕被嚇得一顫，再不敢多問，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淑似乎氣消了，又打算重拾這個話題，只見她招呼雨昕過來，不緊不慢地說：“聽好了，我只說一次，以后都不要再問了。”
雨昕豎起耳朵聽著，這是解決自己多年疑惑的唯一機(jī)會，她內(nèi)心激動萬分，面上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
“你爸他是個欠我很多很多很多錢的人，十年前他就一直畏罪潛逃，誰也不知道他人現(xiàn)在在哪。要是讓我逮著了，我可得......”她咬牙切齒地做了個握緊拳頭的動作，又很快松開。
“......算了，講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知道他欠我很多錢就對了?！?/p>
雨昕似懂非懂地點頭。淑看著她傻愣愣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又補(bǔ)了一句：“聽完了就該干嘛干嘛去，以后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任何諸如此類的蠢問題?！?/p>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雨昕沒有讓她失望。她沉默地看著母親托人找房子，聽到母親在電話里與房東洽談，與她一同收拾行李。當(dāng)她們再一次來到火車站，坐在候車區(qū)等待的時候，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問題：后悔嗎？但她來不及細(xì)想，下一秒車就來了，她在最后一刻回了下頭，不出所料地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熟悉的身影，于是她笑了笑，義無反顧地奔向另一個未知的家鄉(xiāng)。
她當(dāng)時做好了一輩子不回頭的準(zhǔn)備，卻在八年后因機(jī)緣巧合再次回到了這里，并在黃昏獨自沿著天橋散步時與顧沿成再次相見，他看上去變化不大，頭發(fā)長了些，穿著駝色風(fēng)衣，仍是靦腆地笑，身旁多了位小鳥依人的女人，挽著他的手臂，小腹微微隆起，眼里閃著幸福的光。
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淑輕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沿成回頭，卻只能看見她的背影。淑知道他并沒有想起自己。也許對他而言，自己不過是一段年少輕狂的時光。更何況當(dāng)初是她主動抽離，她沒有立場責(zé)怪沿成。
這個男人曾在自己的心間蕩起漣漪，在某個瞬間她甚至想過長相廝守，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淑突然松了口氣，如釋重負(fù)。她感到自己終于可以老去了，老到頭發(fā)花白、體態(tài)臃腫，老到牙齒松落，皮膚像泡在水缸里發(fā)皺的梔子花瓣。從此，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束火苗，它僅僅短暫地閃爍了一瞬，照亮了她的整張臉，在此刻盡數(shù)熄滅，劈啪作響，最終消散于風(fēng)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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