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晗醒了,見我守在一旁,也如顧小白一般嚇了一跳。
“你在訓練場暈了,沈文濤把你送到了醫(yī)院,因為醫(yī)院今天人手不足,我就留下來守著你了,還有哪里不舒服嗎?”我淡淡解釋了一番。
她笑笑,很真摯地向我道謝,然后搖搖頭表示沒有了。
我起身給她倒了杯溫水,遞過去,道:“他們還在門外,要見見嗎?”
見她點頭,我走過去開了門,放他們進來。
一陣噓寒問暖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推門正打算走進病房,見沈文濤還坐在床前,似乎有話要對蕭晗說,我頓住步子,撤了回來,準備將空間留給二人。
“帝教官,你進來吧?!鄙蛭臐凶×宋?,我只好進屋坐在稍遠一些的另一張病床邊,看向窗外。耳邊卻響起沈文濤的道歉,道歉?蕭晗暈倒與他毫無干系,為何要道歉?我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頭看去過,他情緒低沉,我忽然想起來,這幾天,他似乎沉默異常。此刻,他眼眶有些紅,他說,懲罰原本該是他受的。
蕭晗似懂非懂,笑著安慰他,說這事與他沒關系。
沈文濤離開了,蕭晗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我從桌上遞了根香蕉給她,她接過后,突然抬頭看著我,試探性地問:“婭楠,你和沈文濤吵架了嗎?”
我剝香蕉皮的手頓了頓,在她以為我不會理她的時候,輕聲道:“算是吧?!?/p>
她伸手剝著香蕉皮,看著我又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矛盾,但可以看出沈同學很在意你?!?/p>
我低頭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我知道?!?/p>
她低下了頭,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有什么事是不能說開的呢?帝教官和沈同學人都那么好,原本應該是好朋友的,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提起另一件事,“你幫顧小白治病,有什么頭緒了嗎?”
提起這個,她瞬間有些頭大,恨恨地咬了一口香蕉,與我緩緩道來。聽完,我覺著她這個方法聽起來有些靠譜,而且現(xiàn)在,不論是留給顧小白的時間,還是留給蕭晗的,都不多了,我想幫她,放手一搏。
與她商量完,我又去聯(lián)系了薛少琪,之后瞧著還有些時間,便朝著射擊訓練室走去。
不在上課時間,訓練室一片寂靜,沈文濤獨自一人站在射擊臺,拆裝槍支。
我推門進去,見他低頭在找什么,我垂眸,撿起腳邊的撞針,遞給他。
他默默接過,自嘲地說:“撞針都能掉?!?/p>
我看著他,回到:“心不在焉,自然會出現(xiàn)狀況。既然心事埋藏不住,那不如說出來,每個人的心理承受力都是有限的?!?/p>
他沉默了一瞬,繼續(xù)著手頭的活,道:“這支槍我已經(jīng)很熟悉了,但每一次用它之前,我都會擔心,它會出些小問題,所以我都會把它拆開再裝一遍。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有些事,我已經(jīng)反復地練習過很多次了,就害怕自己出問題。所以我常在反思自己,也就是這個原因,常常會對自己發(fā)脾氣。”
“嚴謹是好事,但若是變成了苛責,折磨的就是自己,以及關心自己的人了?!蔽异o靜地聽著他說完,答道。
他沒有說話,手里的槍裝好了,又拆開了,手上動作不停。
我看著他的背影,道:“沈文濤,我做錯了一件事,傷害了一個人,我清楚自己做的是一個理智的選擇,可是那個人卻什么都不知道,因為我沒告訴他原因,只給了他結(jié)果。”他身形一怔,動作緩了下來,我問:“你說,我該怎么辦?已經(jīng)造成的傷害,我已經(jīng)挽回不了了,那么現(xiàn)在,我能夠做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必做,我想他也從未怪過你。有些話既然你不想說,那他也不會逼你。”
……
“沈文濤,對不起。”
“沒關系。”
蕭晗的堅持最終打動了項昊與沈文濤。
翌日排雷訓練場
空曠的場地里只有項昊、蕭晗、沈文濤三人,項昊看著眼前這片荒蕪的草地,往事浮現(xiàn)眼前——
“我這個是松發(fā)雷,一放開就沒命了,你那個興許還有救。”
“怎么救?。俊?/p>
“很簡單,我推你一把,讓文濤接住你。等雷跳出來,我一把抱住,你們?nèi)齻€趕快跑就好。”
“如果我是少華,我也會和他一樣,多救一個是一個?!?/p>
“好啦,這天都快黑了,你們快點,晚上我們坐在泰和樓邊吃邊聊。”
項昊蹲下身子,取出軍刀,邊刨土便慶幸:“幸好不是真雷,不然,我們幾個都得玩完?!?/p>
隨著項昊的動作,連成一片的雷區(qū),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遠處的雷已經(jīng)炸開了。他們都錯了,雷是真雷,薛少華也如他所說,推了項昊一把,自己抱住了那枚跳雷,沖著沈文濤大喊:“快走!??!”
沈文濤含淚咬牙拽著掙扎的項昊與顧小白躲到了圍墻邊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兄弟,就這么沒了。
事后,他們找李繼洲反映這事,李繼洲既生氣又后怕,揚言會調(diào)查清楚此事,最后卻不了了之。為了封口,李繼洲拿出了足夠的籌碼,只要項昊與沈文濤不再追究此事,他便可以追薛少華為烈士,給薛家一筆撫恤金;否則,他們四人將會以違反校規(guī)的名義開除學籍。
項昊自然不在乎這事,但沒想到沈文濤竟然簽了字!而沈文濤卻不得不為薛少華和他的家人考慮,他們可以不在乎錢財,可沒了兒子的薛家不行;他們可以不要榮譽,可薛少華不行。于是他妥協(xié)了,他知道自己沒做錯,見到項昊為此事與他大鬧,他大罵項昊幼稚,兩人不歡而散,項昊也因此離開了軍校。
他們?nèi)硕甲吡?,仿佛剛剛響在耳邊的話語只是幻覺,可落在手背那滴滴熱淚卻在提醒著我,這一切的確發(fā)生了。我松開了捂住薛少琪的手,她此刻滿臉淚水。
我取出手帕遞給她,說:“這就是你哥哥出事那天的真相,也是項昊離開軍校的原因。我?guī)氵^來,就是想讓你親耳聽聽。你其實比我更熟悉他們吧,也更能判斷出他們說的是真是假?!?/p>
她淚眼朦朧,抱著自己的頭,喃喃自語:“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是這樣?!為什么我不知道這些事情?我不信,我不相信……”
看著她的樣子,我嘆了口氣,她其實已經(jīng)相信了。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個什么樣的人,也知道自己哥哥愿意性命相托的人是什么人。只是很多時候,并非執(zhí)意要去恨什么人,或怨懟什么事。只是,如果不這樣做,便連繼續(xù)下去的理由,也找不到了吧?
我知道她還托了蕭晗調(diào)查這件事,她一開始應該沒想到我會親自帶她來偷聽。取過被她攥緊的手帕,展開輕輕擦拭著她的淚,“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有時候恩怨只在一念之間,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內(nèi)心,讓你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我想你哥哥以及你爹娘,都不希望看到那樣的結(jié)果,你說呢,少琪。”
顧小白的病治好了,沈文濤與項昊的關系也有所緩和,蕭晗在軍校站穩(wěn)了腳跟,薛少琪也再無動作,皆大歡喜。
可我知道,關于薛少華的死,遠沒有表面那樣簡單。薛少琪說的不錯,有學員在實戰(zhàn)排雷時被真雷炸死一事,確實驚動了大帥,而我一年前離開帥府四處闖蕩,也與此事有關;可我卻沒把那個被炸死的學員與薛少華畫起等號來。
薛少華的死,完全是意外。這件事,也遠不是學校失察,誤把真雷當假雷埋在排雷區(qū)那樣,而是一次有預謀的謀殺,兇手,就在軍校之中,而他所針對的,是上一屆集英戰(zhàn)隊全體隊員。
若說一開始調(diào)查薛少華的死因只是為了學員為了薛少琪,那得知真相后,我卻不得不查下去了。只要兇手還在軍校,那在集英戰(zhàn)隊選拔期間,他就一定會再次出手,只要他出手了,我就可以順藤摸瓜。
我靠在椅子里,輕晃著杯里的紅酒,輕嘆一句:這還真是意外的收獲啊,只是不知——這個兇手是不是我所想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