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和五姨太暫住北平,聽她的意思以后打算去美國念書,但是沒有同伴,五姨太堅持女孩子必須結(jié)了婚才能遠行,少陵認為這條規(guī)矩豈有此理,五姨太就拿出殺手锏,“你親娘臨走時候把你托付給我,萬一有個一差二錯,我將來怎么去地下見你娘!”然后少陵就不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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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是膽子小,”少陵悶悶地吃著面包,“害怕這個害怕那個的,哎,聽說你去上海了,好玩嗎?”
秋怡啊了一聲,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幸好少陵話多,“我哥說你在家呆著無聊,就去上海逛了幾天,嫌冷又回來了?!比缓笥中跣醯卣f去蘇杭最好是四月十月,早了冷,晚了熱,北方人呆不習慣。
秋怡心想,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也有好處,他們更在意自己的感受,也就無暇追究她的底細。秋怡擔心她從杜航那里知道自己出走的真相,又覺得杜航不是那種人,不會把她供出去,何況這里頭還牽扯其他的事情......到現(xiàn)在她才明白林少康待她是真的好,沒人知道她為什么走,就連管家都以為是小兩口吵架,因為之前有西客廳那件事,林少康把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沒人知道她的父親拆過林家的臺,更沒人知道她的兄長出賣過老督軍,她還像以前一樣在豪華的府邸里享受他給的一切特權(quán)。
她心中百味雜陳,每每和少陵在一起的時候都覺心虛,好在五姨太一個電話把少陵叫走了,五姨太告訴秋怡,說是讓她回去相親?!罢l呀?”秋怡好奇地問。
五姨太說了個陌生的名字,說是新近歸國,某某大師的學生,才華橫溢前途無量,“學經(jīng)濟的,如今時代是要搞建設(shè),人才可是搶手貨?!蔽逡烫珴M口新鮮詞,像是受了媒人的影響,“比少陵大五歲,正合適?!蔽逡烫终f,要是兩人看對了眼,就讓他們來天津玩,順便讓她看看。
秋怡苦笑,她算什么,還看看?林少康從上次回來后就一直沒見人影,“他今天晚上回去啊,是吧?”五姨太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淘氣地對身邊的人說,“是不是呀?人家可等著呢!”
秋怡的心提到了喉嚨眼,她聽見那邊含糊地嗯了一聲,那聲音如此熟悉,竟然讓她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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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從前,一場云雨過后,他疲憊地躺在她的胸口,帶著惡作劇的快感傾聽她因為被重物壓著,變了調(diào)的聲音。
“剛才好不好?”
“好?!彼犴樀鼗卮?。
他在她紅暈未褪的臉蛋上吻了一下,“這樣多好......活著多好?!?/p>
又凝神注視著她,良久說道:“你的眼睛真干凈?!?/p>
就是這個男人,讓她甘心情愿想把翅膀剪下來放在他面前,她要它們做什么呢?如果這翅膀會讓她離開他的話……她要生存的能力做什么呢?
她又看見了杜航恨其不爭的眼神,“這不是愛。”他的目光堅定。
可我不奢望他的愛啊,她無力地為自己抗辯。
這不是愛,他再次強調(diào),然后決然地在空氣中消失。
她把臉埋在男人胳膊彎里,閉上眼睛。
“你知道我媽為什么要跳樓嗎?”他在煙霧繚繞中自問自答,“因為她喜歡上了別人?!?/p>
“爹身邊總是一堆女人,她太孤獨了?!彼D(zhuǎn)過來看著她,眼睛在黑夜中閃著亮光,“你猜,她喜歡的是誰?”
“梁師曉,”她說,“所以你殺他?!?/p>
林少康低下頭吻著她的眉心,又順著眉毛一直吻到鬢角,“我恨他,我恨他沒有勇氣帶她走,哪怕有個名聲掃地的母親,也比......也比死了好。”
“你對我呢?”他又問,雖然從杜航口中聽到,依然想親自證明一下。
“我喜歡你。”
“不行!你得愛我,聽見沒有?”林少康把煙頭一扔。坐起來,以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要求她回答,不就是結(jié)果嗎?我可以給你,你說,要什么樣的結(jié)果,“除了婚姻,什么都可以給你。”
“以前說娶你是沒走心,可別的我都可以給,你生了孩子就是長子,我讓他繼承我的一切,說你愛我?!彼媚抗獗浦?,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說出來他就高興,自己也痛快,何樂不為......可這是她最后的執(zhí)拗了,別的她什么都可以說,什么都可以做,她就這么一點堅持,都交出來,她就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了,風塵女子腰間都系著一條紅繩,代表她們最后一絲體面,這句話是她最后的體面,她不甘心就這樣交出去。
“我......”她囁嚅著想找個借口,大腦卻一片空白,幸好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救了她。
“大帥,您電話?!遍T外是周副官謹慎的聲音。
“誰?”他側(cè)身,神情變得警惕。
“馬小姐?!?/p>
“媽了個巴子?!彼R了一聲,跨下床去找褲子,她閉上眼睛,全身繃緊的肌肉慢慢放松,如同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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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怡后來知道,這個馬小姐就是馬廷芳,林少康的新任未婚妻。
馬廷芳的父親馬開山原為北洋系,后來混戰(zhàn)中吃了虧退守老家西北,這幾年兵強馬壯,南方聯(lián)合軍氣勢洶洶要問鼎中原,他聯(lián)合了湖北江蘇兩地督軍,準備同聯(lián)合軍死磕到底,馬開山妻妾不少,兒子也生了不少,卻總是養(yǎng)不活,現(xiàn)在只有兩個女兒,小女兒馬廷芳聰明潑辣,最得他的鐘愛,因此大家都認為將來二女婿必然是他的接班人,這個時候讓馬二小姐來天津找他,也是有深意的。
林少康覺得這樁生意不吃虧,至于馬廷芳這個人,他在火車站接到她的時候,她穿著一身西北軍的軍裝,肩上佩戴上校軍銜,皮膚黝黑,帶著西北女人那種健康野性的美,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馬小姐一路辛苦?!?/p>
馬廷芳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位花花大帥,也是她未來的結(jié)婚對象,握手的時候,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他在奉天為她舉行接風宴,然后一同檢閱軍隊,一排排強健的東北男兒,兵工廠打造出來的長槍大炮,馬廷芳眼睛亮了,她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心里開始撥拉起算盤,若是兩家合起來,先同陸,李兩家打敗聯(lián)合軍,然后再將他們兩家吃掉,屆時放眼中原,誰還是他們的對手。想到這里她轉(zhuǎn)過頭看向身邊這個男人,他比照片上還要英俊,這一刻開始,馬廷芳便愛上了他。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為他整理披風搭扣,旁若無人地跟他撒嬌,他一眼看透女人的把戲,并不反感,他看中的不是這個鮮嫩活潑的女人,而是她身后的十萬西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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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怡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很平靜,繡兒以為她會哭,可這次她沒有,她只是冷靜地把這些年林少康送她的東西整理了一下,包括那一盒珍珠,一樣樣清點,整理,然后做好離開的準備。馬廷芳那樣的性格身份,不會允許自己留在林少康身邊。可她又錯了,林少康很快派人來接她去奉天,她又住進了大帥府。
昔日鶯鶯燕燕的后宅已經(jīng)人去樓空,她被安排在五姨太住過的鳳林閣,名字大氣,其實就是個二樓靠著東邊的大套間,臥室里有很多面鏡子,主人很了解男人的心理,林少康讓她就這么住進來,其用心也蠻微妙,她換了件薄薄的蠶絲睡袍,躺在床上等他,今晚,他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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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馬家的意思,他們兩個即刻訂婚,然后開記者會表態(tài)聯(lián)盟,然后宣戰(zhàn),但是林少康有他的顧慮,父親的仇不能就這樣算了,日本那邊假惺惺派出了調(diào)查專員,那叫小田的一會兒說是土匪游擊隊,一會兒說是蘇聯(lián)暗中搗鬼,他不敢輕易動作,日本在南,蘇聯(lián)在北,兩邊都是虎視眈眈,他這邊有點風吹草動,他們?nèi)贾?,他也不清楚小日本怎么搞的,東北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也是父親在世時候顧不到那么多,再說,實力本來就有限,當年密山和蘇聯(lián)打那一仗多丟人。到現(xiàn)在提起老毛子都發(fā)憷,只好拿白俄女人泄憤。
南京新組建的聯(lián)合軍也向他伸出橄欖枝,一時他成了整個中原戰(zhàn)場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就父親在世時也沒有這樣的風頭,躊躇滿志之余,也要好好考慮。
他手下那幫人年輕氣盛,甚至有的還是自己的學生一輩,沒人能真正給他提出建議,這個時候他就會想念梁師曉,心想若是他在,會怎么說?
馬小姐性格直來直去很好相處,她喜歡騎馬、抽煙、喝很烈的酒,場面話說的比男人還溜,要是父親看見,會翹起大拇指說這個好,是當土匪媳婦的材料,大屁股,能給林家生一堆兒子。
但說到結(jié)婚,他還在猶豫。就在馬廷芳來天津之前,他在北京遇見過一個神秘女人,不知來歷,只記得她那雙寶石般的大眼睛,她話很少,但說話的時候全世界都安靜了,他們還跳了一支舞,他小心翼翼地托著她的腰肢,心里沒有一點褻瀆的念頭,那是他唯一一個不同女人上床而終生難忘的夜晚。
后來他就想,那是個夢,忘了算了,白天他和馬廷芳去打獵,想起曾經(jīng)答應過秋怡帶她去打獵,可現(xiàn)在她還是不會騎馬。
他把獵到的一只狐貍讓人送回家里,然后跟著馬廷芳去她下榻的飯店。
馬小姐從浴室出來,紅色天鵝絨睡袍把少女姣好的曲線裹得嚴嚴實實,卻從領(lǐng)口下擺泄露出片片春光,林少康不是吃素的,這種場合對他來說,就像戰(zhàn)馬聽到?jīng)_鋒號,不自覺地就開始尥蹶子,馬廷芳低著頭,用一塊大毛巾擦著濕漉漉的一腦袋卷發(fā),也借此掩蓋少女羞澀,她甚至還噴了香水,隨著她的動作一陣陣往他鼻子里鉆,這妞睡起來一定帶勁,他咽了下口水。
現(xiàn)在還睡不得,他借口抽煙到走廊上冷靜了一會兒,然后回到房間抱了她一下,“親愛的,今天我有點累了,明天見。”然后就遁了,留下馬廷芳在房間里氣得直跺腳。
自己就那么沒有魅力嗎?來時候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交給她的任務(wù)必須完成,一個月結(jié)婚,然后立刻出兵中原,情場戰(zhàn)場都是稍縱即逝的戰(zhàn)機,她今天是按照母親教導的做了啊,騎馬的時候故意讓他摟著自己的腰,在小樹林里接了吻,他看上去很滿意,然后共進晚餐,順理成章地回到酒店。
警衛(wèi)向她匯報他回了大帥府,她知道誰在那兒,氣得把梳子往地上一摔,雕花木柄裂成兩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