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張子羽回到帥府,當時張子軒正抱著兒子不肯撒手,吳湘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想伸手又沒法伸手的樣子,張子羽就差點笑出聲來。
張子軒也許是第一次當?shù)?,對剛出生的孩子稀罕得不得了,整天整夜地抱著不肯松開,連吳瑕也搶不過他。這孩子也是有趣,雖然剛出生的時候皺皺巴巴的不怎么好看,果然就如奶娘所言,養(yǎng)了一段時間后,他就越來越可愛了,而且怎么看就怎么像張子軒小時候的樣子,說他們不是父子都沒有人信。
張子羽覺得好玩,就走過去想逗孩子,然后毫無意外地也沒能搶得過孩子的親爹,他只好訕訕地縮回手,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對著吳湘說,
“小湘,你今天過得好嗎?”
“還行?!保瑓窍嫜院喴赓W,眼睛卻還是一直盯著孩子。張子軒感覺到他的目光,挪了挪身子,坐得離他遠了一些,這個舉動讓吳湘的臉色直接黑了三分。
張子羽見吳湘吃癟,有點看不下去,就對張子軒說,“你看你,連軍裝上都沾上奶漬了,還不快把孩子交給別人,再去換一套衣服?!?/p>
張子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毫不在意。
吳湘搖了搖頭,他突然想起了下午出門的時候,前門的那場騷動,于是他便向張子軒問道,“對了張帥,下午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自稱是你的堂哥,來認親。我再回來就沒看見他了,那是怎么回事?”
“來自認是我親戚的人每個月都有好幾個,那些人不必在意,已經(jīng)趕出去了?!保瑥堊榆庮^也懶得抬,繼續(xù)逗著懷里的孩子。
可堂哥這個詞卻引起了張子羽的在意,他連忙問道,“小軒,那你見過那個人嗎?他有什么外貌特征?”
“沒有見,這種事情,交給副官和仆人們處理就好,要是每一次有阿貓阿狗來說是我親戚我都得親自接待,那我還用不用做別的事了,嘖?!?,張子軒明顯已經(jīng)是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正準備抱起兒子上樓去。吳湘也有些奇怪地看了張子羽幾眼。
張子羽卻收起了平時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愣了一秒,站起來攔住了張子軒,對他說,“等下,我問你,山西那邊有沒有你的軍隊在?”
“有,那又怎樣?”
“我上次提過一嘴讓你把子駿他們接回來,你是當了耳邊風吧?”,張子羽的語氣也慢慢開始變硬,吳湘見狀,連忙攔在兩人的中間,然后對張子羽說,“你先別急,那個男人我見著了,身材在男性之間算是矮小的,臉色蠟黃,相貌普普通通,大概只是一個走投無路的難民吧?!?/p>
“他現(xiàn)在在哪?”,張子羽轉(zhuǎn)向吳湘,可吳湘回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不在了,他也毫無頭緒。
張子軒皺皺眉,他不懂為何張子羽覺得那人真是自家兄弟,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巧事,可是他還是看在張子羽的面子上,把守門的仆人叫了過來,吩咐他們?nèi)兔ふ夷莻€已經(jīng)被趕走了的男人。
人不難找,張子軒的門人都是十分機靈的,沒多大功夫,他們就在一個老巷子的角落里面找到了快餓暈的張子駿,并把他帶到了張子軒和張子羽的面前。
張子駿明顯是盤川用盡,他已經(jīng)連住店的錢也沒有了,只能蜷縮在一個巷子里,身上有一股酸味,眼看就快支撐不住。
張子軒厭惡地看了他幾眼,下意識地抱著兒子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對張子羽說,“好了,人你也看過了,可以把他扔出去了吧?他身上一股子霉味,別沖著了我的小言?!?/p>
低著頭的張子駿聽見這個聲音,他抬起臉,試圖看清面前的這個男人。
他身穿一身淺綠色的軍裝,威風凜凜,胸前一排勛章折射著幽藍色的光芒,很耀眼……甚至有些刺目。
是他……果然是他!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多年,這個人的態(tài)度還是一如既往的……跋扈。
他的聲音容貌自然和小時候比起來,有了很大的改變,可是這個人,無論他變成什么樣子,張子駿還是可以一眼就把他認出來。
哪怕他燒成灰燼,也能認得出來。
多年來一直重復著的夢魘,在這一刻變成了現(xiàn)實。
此時的他,依然和多年之前那樣,高高在上,他一直是尊貴無比的大少爺,可以頤指氣使地把自己踩在腳下。
這么多年了,再一次見面,依然是這樣的局面。
張落桐也許是被嚇到了,他哇的一聲開始哭鬧,張子駿這才發(fā)現(xiàn),張子軒手臂中還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長得和他一個模子似的,這幅畫面刺得張子駿差點就落下淚來。
他也有子嗣了嗎?張子駿想起了自己慘死的妻子,以及那個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
是了……他身上軍裝的顏色,和近月來盤桓在山西那些軍痞的服裝顏色幾乎一致,炸毀自己客棧的罪魁禍首,是他!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結(jié)果還是擺脫不了他。
張子駿捏緊了拳頭,強忍怒火,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如果不是娘親她……如果不是這樣,他哪里愿意到這個地方來。
再抬頭,張子駿的表情回復了平靜。
這一次,是他的機會,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