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短暫相擁后,言冰云便被李媽媽催著去洗漱了。他簡單清理后,先向父親報告了這半月來的行程,此后才到九畹院里用飯。
桌上擺著沈婉兒特意下廚的幾個小菜,皆是她按言冰云的口味所做的。言大人這段時間確實餐風(fēng)露宿,這頓飯倒是吃得有滋有味。
吃完飯后,他才對沈姑娘說了這半月來的事情。當(dāng)時進宮陛下確實不高興,他跪下許久求得婚事,陛下應(yīng)允了,他便立即去辦理事務(wù)好不負陛下期許,這段話里他藏了不少事情,不想叫沈婉兒憂心后怕。
實際上,他一路快馬,掩飾行蹤又潛伏到北齊上京城里去了。在坑了北齊國戰(zhàn)大敗后被抓受刑,眾人都覺得他應(yīng)當(dāng)短時間不敢再踏入上京城才是。
但是他就是這么膽大包天,兵行險招。他又回去接觸了沈重的勢力,沈重既死,他手下人馬自然分崩離析,可也有些得力之人悲憤他死的冤枉,又被北齊皇室打壓。
言冰云便以沈婉兒為由,暗中收攏了這些走投無路的北齊人。自然能得到些不少有用信息,相當(dāng)于建起第二個小型隱蔽諜網(wǎng)。
且這些人中,曾有任職北齊皇太后的心腹崗位,自然知道不少內(nèi)幕消息,這也是他們遭受清洗的原因。
從此處自然可以做不少安排,慶國和北齊終有一戰(zhàn),關(guān)鍵時必能起到大作用。而換其他人,沈重遺留勢力未必會信,而即將迎娶沈婉兒的言冰云才是最好人選。
言大人將其中曲折稍微隱藏,只說了自己重返了上京,順便他還去沈重墳前祭拜說了成親一事了。
他還告訴沈婉兒之前的貼身丫鬟鶯兒,他也帶了回來,只是他走得急,丫鬟坐馬車會晚些來,讓沈婉兒聽了心里暖極了。
女子玉手纖纖泡了清茶相遞,舉止柔情似水,又杏眼含笑令人見之生喜。難怪言大人這般冷面人,也沉迷于美人情深不免軟了心腸。
兩人許久未見,自然是分外想念。即便言大人說完了半月的行蹤,也不想結(jié)束這久違地相處,這對有情人便東一件西一件地說閑聊著。
言大人硬生生賴到了院落鎖門,才叫李媽媽不得不勸出去。沒法子,到底是未成婚的男女,天色都晚了哪能這么一直待下去。
李媽媽虎著臉打發(fā)翠翠送了少爺出去,這才緩了語氣對沈婉兒道:
“姑娘別怪我,將來成婚日子長得很,哪有少爺這般不知事的?!?/p>
沈婉兒許久未見情郎,又擔(dān)心他安危這才情不知禁,她自然知道李媽媽話說的對,只是羞紅了臉,小聲說:
“李媽媽,我哪有怪您之意,自是知道您疼我的。”
“”姑娘是個好性子,少爺?shù)挂舱媸菍媚锷闲臉O了!”李媽媽又笑著拉沈婉兒的手道:
“他平時可不是這么行事,這倒也好,將來姑娘定然和少爺夫妻和睦。”
李媽媽是言冰云生母的貼身丫鬟,也算是看著言冰云長大的,自是有幾分了解。
自家的少爺打小沉穩(wěn),唯獨在這沈姑娘面前失了方寸禮數(shù),這就是少年心動,情深難抑了!
再說言冰云這邊,他從九畹院出來回了自己住處便挑燈連夜處理事宜。
他奮筆疾書了自己所得人員情報詳細上傳監(jiān)查院直呈陛下,又加了自己的后續(xù)安排。
等到三更天,他才停筆,這半月來他著實心力交瘁,但他卻不想沈婉兒知道細節(jié)。
有些事,身為男子總是想將女子擋在身后,護得更好的。
皇宮晉見,他確實觸怒了陛下。而天子之怒,又怎么會像他對沈婉兒說的那般輕描淡寫呢?
慶帝將南慶從弱國發(fā)展到發(fā)展到如今這般強大,帝王之威,凌駕天下,便是言冰云也不免反省,當(dāng)日宮殿之上他確實魯莽了些。
那日他隨著候公公入寢宮,陛下坐于桌前正打磨著箭頭,姿態(tài)慵懶。他下跪參拜后,陛下也只專心于手上之事。
寢宮內(nèi)自然有專人燒炭伺候,本應(yīng)當(dāng)是溫暖如春,但是那天,寢宮內(nèi)卻是未起炭火。
言冰云跪在光滑如鏡卻更顯冰冷的地面上足足兩個時辰,心下自然也是不安的,時間越久越是一種折磨。
“起吧?!睉c帝仿佛是打磨好了手上的劍,終于分出一絲心神,漫不經(jīng)心的道:
“少年人就是沖動,還需磨磨性子,改了便是?!?/p>
言冰云未有動搖,面容謹慎,以極為標(biāo)準(zhǔn)之姿再行大禮跪拜:
“臣有負陛下,不敢起身?!?/p>
“哼,你倒是心里清楚?!弊酪紊系耐跽哙托?,形容散漫但氣勢驚人,他拿起手中之箭質(zhì)問:
“朕打磨出的好利器,難道就這么被女子奪了志,昏了頭不成?”
言冰云聞言,雖是跪拜,卻身形挺拔,高聲回話:
“臣之志向從未改變!只愿輔佐陛下一統(tǒng)天下,為慶國死而后已?!?/p>
“哈哈哈哈。。。。。?!睉c帝怒擊反笑,張弓搭箭直指年輕臣子的人頭,大聲喝道:
“抬起頭來回話,朕問你,難道你娶那北齊女子是為了慶國嗎?”
便是候公公在旁也捏了一把汗。
危險一觸即發(fā),言冰云卻未露驚惶之色,他依照陛下的意思,昂首回話:
“臣并未損害慶國分毫,娶沈婉兒為妻臣就能接手沈重遺留人馬,他手下心腹知曉些重要信息,用得好于慶國,于陛下都是好事?!?/p>
慶帝聽完并未松手,反倒更加威壓深重,箭指臣子,弦拉得更緊,語調(diào)深沉道:
“難道你以為輕易就能將朕糊弄過去嗎?言冰云,朕雖惜才,慶國卻不是非你不可?!?/p>
只聽見砰砰砰三聲巨響,言冰云以額重重扣地三回,慚愧請罪:“陛下,臣有私心,確實愛慕那女子。”
慶帝還未回應(yīng),他卻又有動作,言冰云十分大膽竟對著帝王直抒胸臆,神情決然,擲地有聲地說道:
“但臣絕不會為她背叛慶國,如若陛下不信,盡管用手中之箭取臣性命,臣心甘情愿!”
嗖的一聲,利箭發(fā)出,直襲言冰云而去。年輕的臣子身形絲毫未動,雙目緊閉,俊秀面龐上全然一片真誠,愿獻生命于此的模樣。
鋒利的箭呼嘯著從言冰云身邊劃過,削去耳邊一縷頭發(fā)。
寢宮地面是挑選上好青磚石而成,那支利箭卻直插入地兩寸,箭身尚還顫動,余勁未消。
倘若言冰云有稍許閃躲,只怕當(dāng)場命絕于此了。幸好言大人言行如一,并未畏懼死亡而有所動搖。
“這箭就賜你了,記著你的話,退下吧!”
慶帝似乎余怒未消,只扔了弓箭,一揮手便起身往里而去了,頭也未回。
言冰云拔了箭,雙手捧著高過額頭,跪謝道:
“謝陛下信任,臣定當(dāng)立即接手沈重人馬,為陛下效力!”
候公公這才敢動作,僵笑著扶起了言冰云,似安撫似提醒地道:
“這箭可是陛下親手打造的好物,陛下對小言大人期許頗深,小言大人要時時銘記才好!”
言冰云腳步略微僵硬地出了寢宮,冷風(fēng)一吹,遍體發(fā)寒,往臉上一摸卻有汗意,剛才一行確實驚心動魄,他的死生只在一念之間。
他摸著陛下賜予的弓箭,心思百轉(zhuǎn)千回,最后決定是連夜帶領(lǐng)得力之人趕去南慶的。陛下未必真的就放過此事,他需得拿出些成果來。
此前北齊南慶兩國大戰(zhàn),他又是風(fēng)頭人物。本不該又去上京城,風(fēng)險實在大了點,但事到如今,他卻不能按之前想的穩(wěn)妥法子而行了,太慢,他等不起,沈婉兒也等不起了。
他暗中和范閑通了口氣,便隱秘行蹤,改頭換面晝歇夜行地趕去上京城。其中聯(lián)系沈重遺留勢力,如何碰頭,如何取得信任,這是何等危險緊張暫且不提。
便是事情謹慎辦妥,他立即離開,卻在北齊國境附近引起了暗藏錦衣衛(wèi)的注意。
他帶一小隊人馬,各種奔逃輾轉(zhuǎn),最后將全部追查之人擊殺,巧妙將痕跡轉(zhuǎn)移給東夷,確保不會讓人查到南慶頭上。
將近半月,他幾乎不眠不休,各種應(yīng)對角逐幾乎熬干心神。
在回程路上,又血戰(zhàn)許久,日夜警戒未得片刻安寧,其實身上暗傷不少,只是他隱藏的很好,沒叫沈婉兒發(fā)現(xiàn)。
當(dāng)他完成任務(wù),回到家中見到沈婉兒,便覺得一切都值得。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沈婉兒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要娶她自然要經(jīng)得起各種考驗。
而幸運的事明年仲春,他就能迎娶心愛的女子為妻了。
以余生之愛意,盡系于沈婉兒一身,自此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