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們包下了一家高級飯店二樓的大包間,吃完了飯正好可以去樓下不到二百米唱卡拉OK。大伙浩浩蕩蕩就去了,我們倆風頭沒過,裹得嚴嚴實實,屁股還沒坐熱他們就起哄要我唱歌。
我一撓頭:“唱歌這種事應(yīng)該讓暢哥來嘛!”
哥連連擺手:“打住打住,用我的諧音扣我的錢,你少給我沒事找事?!?/p>
下面就一陣哄笑。
很快菜就上齊了,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左右聊著天,包廂外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上周的事就像一場噩夢,想來依然后背一陣冷汗。
哥始終是淡淡的,在事發(fā)之后也是最鎮(zhèn)定的一個,被迫閉關(guān)的幾天里他也平靜得多,就像沒事人一樣從容。我知道他也著急呢,可是我當時那個樣子,他一著急,我絕對沒主心骨了。
他甚至沒有痛痛快快地宣泄過。
乃至如今,他也絲毫沒有松懈的樣子,盡管慵懶,但他的眼睛里沒有釋然。
他的憂慮我懂,他也清楚我懂,但這是一塊禁地,我們都不能提及。
吃著吃著,哥突然站起身,九十度角一個鞠躬,我下意識跟著站起來做了同樣的動作,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眾人。大家都愣住了,卻聽到他說:“這件事是由我引起、我造成的,我還欠大家一個正式的道歉,希望大家不要怪娃。真的感謝各位工作人員,如果不是你們,我們已經(jīng)粉身碎骨了。”
一個長發(fā)姐姐“噗嗤”一聲笑出來了,朝他舉杯:“又不是你找人撬你家門翻你家東西的,就算要道歉也應(yīng)該那個賊跟我們道歉,哪輪得著你啊。”
另一個短發(fā)姐姐跟著說:“對呀,你們這次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在住房安全這方面,公司也有責任的?!?/p>
此時一個寸頭的哥哥一擺手:“為你們保駕護航,本身就是我們的職責嘛,你這么說就見外了啊,我們都是一家人嘛!”
緊接著許多人都附和起來了:“對啊,大家都是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呢!”
那個長發(fā)姐姐擠眉弄眼地問:“不過,你們倆到底……”她挨個瞧了我們一眼,笑著又把杯子舉起來,“算了,怎么說,暢哥是不是敬我們一杯呀?”
哥立刻把酒倒?jié)M,平舉眼前:“敬各位。”
眾人紛紛站了起來,姐說:“敬未來?!?/p>
在一片燈火輝煌里,許多雙高舉的手、許多個反光的玻璃高腳杯碰撞著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敲擊出屬于我們這個時代、我們這些人的樂章。
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冷昏的夜空接手煦暖的霞光,萬道合眼是一瞬間的事,緊接著燃起伏延幾千萬里的晝色,城市的夜從不黑暗,它只是冰冷。
大家吃完了飯就勾肩搭背地去唱k,我們倆還要去收拾屋子,就讓他們結(jié)賬的時候報個數(shù)目。
我們站在路邊打車,夜風有點涼了,哥穿的單薄,我想把外套脫給他,被他一手攔下了。
他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上了出租車,離我們的新家還有很遠的路,他始終望向窗外,沒跟我說一句話。
我說:“哥,有話就說吧?!?/p>
他還是沒轉(zhuǎn)過頭:“要不算了吧?!?/p>
我笑了:“一周以前,那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刻了,僅僅過了一周。哥,你就不要我了嗎?!?/p>
他的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我扳過他的頭死死盯著他:“你真的不要我了?”
可下一秒我就愣住了。
他緊閉著眼睛,已經(jīng)淚流滿面,但是緊咬著牙關(guān)沒有發(fā)出哭聲。
我把聲音放輕,捧著他的臉抹他的眼淚,可眼淚越擦越多,他睜開眼,平日里那么漂亮的一雙眼睛,現(xiàn)在滿眼通紅,我能看懂這其中的掙扎和絕望。
這種絕望我是曾見過的,在那個霧氣蒙蒙的早晨,在那句“你們不用來了”之后。
那么深的痛,那是尊嚴被狠狠踩進泥土里的窒息感?;蛟S有人覺得我在夸大,可那種感覺真的是這樣,讓人喘不過氣。在那一瞬間,你就覺得你什么都不是了。
我豎起衣領(lǐng)吻他,捧著他的臉深深地吻下去:“哥,沒事的,沒事的,不會再那樣了?!?/p>
“我在這,我會保護你的。沒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