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銀向王昭負(fù)荊請罪了,就是名義上的負(fù)荊請罪,梨花給他后背綁上了數(shù)根荊條,帶著他去瞻星臺給王昭請罪。
顧及到王銀愛面子,總不能大庭廣眾下給他背著荊條,往大了說還會累及那日王昭的事情,梨花便讓他到了瞻星臺不遠(yuǎn)的地兒再背。
王銀曲著背,不好意思卻又語氣恭敬道:“四哥,請您原諒我的不懂事,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也請不要討厭我?!?/p>
“……”王昭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眼他身邊一樣忐忑的梨花,“嗯,我知道了?!?/p>
相比梨花的微笑夾雜不解,王銀就顯得興奮許多,他一下彈了起來,嘻嘻哈哈的朝王昭道:“四哥你真好啊!”
梨花掩嘴,輕輕咳了一聲。王銀立馬僵住,又微努著嘴站好,“四哥你打我吧,不打我的話,我過意不去。”
王昭頭一回看見有人在他面前找打,他看著委屈巴巴但是格外意志堅定的王銀,再看看已經(jīng)從王銀身后抽出一根荊條給他遞過來的梨花。他才接過,就看見王銀咽了一下口水,欲哭無淚。
王昭不免起了逗弄的心思,慢悠悠的在他身邊走啊走,只把王銀的心晃悠的噗通噗通跳,就在他決定大義赴“死”的時候,王昭低沉的聲音傳到他耳朵里。
“把手伸出來。”
四哥要打手心。王銀意識到這一點,臉上一副哭唧唧的模樣,干難受不流淚。
王銀緩緩抬起雙手來,手心朝上,等待荊條的來臨。等了一會兒,自己的手心就被輕飄飄打了一下,王銀驚的抬起頭來,又慶幸又不可思議。
王昭無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已經(jīng)打了,我原諒你了?!?/p>
王銀咧開嘴一笑,又把梨花給摟住,興奮的不行,“梨花啊,四哥原諒我了,我不會被討厭啦!”
梨花哭笑不得,心底里也替王銀開心,“這樣就好??!”梨花又看向王昭,輕聲問他,“我和哥哥等會兒要去茶美園,四哥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嗎?”
王昭對于兄弟姐妹的概念已經(jīng)非常陌生了,他一開始不知道怎么去重新相處,但是回來那么些時日,他能慢慢的來,可面對梨花的話,他遲疑了一瞬,然后才緩緩點頭。
……
在那之后,梨花入宮的時間少了很多,如果在府里碰上哥哥們來齊聚,也都能避就避,實在避不了的非得進(jìn)宮的話,梨花便繞開了路走。
這日,梨花入宮以表孝心,因旱災(zāi)災(zāi)情日益嚴(yán)重,陛下是心急的焦頭爛額,梨花納的鞋底是普通的料子,只是柔軟些罷了,為此陛下還夸獎了梨花,不止孝心,還有她不為了哄他開心而用最貴最好的料子,他是高麗的王,需得以身作則。
梨花又在宮里碰上了一位許久沒有見過的人,她們的長姐,成了樂浪夫人的淑義公主,她在新羅滅亡后被陛下嫁給了新羅最后一位國王金傅,金傅歸順高麗后,陛下封他為樂浪王,又受封政丞,位在正胤之上,每年由高麗供給俸祿千碩,并特地建造了神鸞宮賜給他。“除新羅國為慶州”,新羅舊都慶州被賜給政丞作為食邑,由金傅治理,并與金傅互相聯(lián)姻。
嫁給金傅的,正是陛下與忠州院劉王后的長女淑義公主,因著嫁給了樂浪王金傅,如今喊她樂浪公主的人比之從前是要多的。
她生的和劉王后一樣美的咄咄逼人,梨花幾歲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嫁人了,對她的印象已經(jīng)不深了,但很難想象,這樣銳利的劉王后,會有這么一位性子比劉王后柔和不少的女兒。
樂浪公主見了她,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才溫聲道:“梨花嗎?”
梨花給她行了禮,“梨花見過淑義姐姐。”
樂浪公主扶起了她,不以為然道:“自家人何必執(zhí)著虛禮?”她又端倪著梨花,良久,她柔柔一笑,“梨花是越長越漂亮了,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才這么一點大,那時我就在想,以后不知道你會嫁給誰?!?/p>
梨花被她溫柔以待渲染,也輕聲說:“姐姐才是,王宮里最耀眼的花。”
兩個人寒暄了一會兒,梨花就問了她會在王宮的原因,樂浪公主回道:“這不是旱災(zāi)了嘛,我和夫君就想著能幫一點是一點?!?/p>
簡單來說,她和樂浪王金傅是來送溫暖、送錢來的,旱災(zāi)時最缺的不止是水還有糧食,錢在里面發(fā)揮的作用可大了,有旱災(zāi)預(yù)示前必有商戶屯糧,之后高價賣出,這筆錢就得一生二、二生三的加倍出,以至于錢很容易花完。
既然碰上了,兩姐妹也一起去了一趟茶美院歇息品茗。樂浪公主夫婦這次來松岳,帶了自己的兒子金殷說、金錫。
金殷說六歲,金錫四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jì),他們看見依偎在梨花身邊的溫古,不由好奇的看著他。小溫古結(jié)合了父母的優(yōu)點,那是叫一個粉雕玉琢和精致可愛,皮膚又白皙,再加上小孩聲音奶糯奶糯的,要不是知道他是男孩,第一眼見到的人絕對會認(rèn)為是個小姑娘。
金殷說像個小大人,乖巧的帶著弟弟和溫古出去玩,臨出去了樂浪公主還囑咐了金殷說,“帶著弟弟在外面玩,但是不要出茶美園喔。”
金殷說點了點頭,牽著兩個金錫和溫古走了出去。
梨花不由感嘆,溫古也懂事,但是他時而活潑時而正經(jīng)的讓梨花有些苦惱,正經(jīng)的時候文縐縐,活潑的時候撒歡兒跳。金殷說雖然才六歲,但看得出來很是聽話,這一點就是溫古比不上的,溫古有時喜歡犟,他真心覺得不對的他不會遷就你,他會去告訴你他覺得應(yīng)該怎么樣。
就像上一次王銀往天上打下來的小鳥,梨花一直都覺著哥哥善良美好,怎么舍得去打小鳥還吃他,問了才知道是溫古慫恿的。
王銀說小鳥飛在天上為什么要打?溫古卻說彈弓的用途就是來打東西的。王銀于心不忍又問為什么要吃小鳥,溫古卻說,人是要吃東西的,飛禽走獸這些都納入了人的食譜,所以吃小鳥,不是錯,除非有一天鳥類不再納入人的食譜中。
溫古又說很多,徹底給王銀繞過去了,之后才有了后來的烤麻雀。
……
梨花正抿著一口茶水,便聽樂浪公主柔聲道:“都說外甥像舅,殷說和錫兒倒不是很像弟弟他們小時候?!?/p>
“許是像他們的父親樂浪王,眉眼間很是有神,尤其是殷說,我見了都?xì)g喜的很,長得好又乖,要是我有個閨女,篤定要把他拐過來做女婿?!崩婊ㄙ澋馈?/p>
樂浪公主給她夸的笑得花枝亂顫,等她緩了緩,輕聲細(xì)語道:“哪有你說的那么好,我看溫古就特別好,我看著他就像看見堯弟小時候一樣,都是那樣可愛?!?/p>
“噠…”梨花一時沒拿穩(wěn),手里的茶杯掉在案桌上,梨花不自然的眨了眨眼,又連忙朝樂浪公主致歉,“淑義姐姐,我……”
樂浪公主擺擺手不甚在意,笑話她,“自家人不在乎這些,偶爾犯迷糊還能錯了不成?”她又出神似的想了想,之后有些感概,“殷說不像堯弟,像他父親,倒是錫兒還有些像貞弟,一樣憨?!?/p>
“可能是相處久了,你雖然跟在母親身邊長大,可到底不是母親生出來的,我本以為溫古會更像銀弟,倒不曾想更像堯弟小時候?!?/p>
梨花藏在袖子里的手攥著緊緊的,可面上依舊眉語目笑,絲毫沒有任何端倪,最后她也只是淺笑不語。
而三個小孩正用手巾折著小動物,越折越多,最后折了鋪滿一地板。
“沒有了?!睖毓胚z憾的看著已經(jīng)不能再給他們嚯嚯的那里原本應(yīng)該擺放白毛巾的空盤。
金殷說給溫古遞過去一只剛剛扭好的小白兔,“給你。”
溫古甜甜的朝他笑,“謝謝哥哥?!?/p>
金殷說臉蛋一紅,埋著腦袋,然后悄悄抬頭看溫古,最后他鼓起勇氣,挪到溫古身邊,湊到他耳朵邊上小聲道:“妹妹你長的真好看?!?/p>
“???”溫古皺著眉,然后朝他癟著嘴,給他翻了個小白眼。
怎料金殷說更害羞了,他細(xì)聲細(xì)氣說:“妹妹翻白眼都特別好看?!?/p>
溫古生氣了,狠狠的推了金殷說一把,金殷說踉蹌一步差點沒站穩(wěn),心想妹妹力氣真大。
溫古兇巴巴道:“你才是妹妹!”
“可是你比我小啊……”金殷說琢磨了一會兒,“如果你想當(dāng)姐姐,我也可以叫的……”然后他嘗試的喊了一聲。
“姐姐?”
溫古被氣的直用手指指著他,氣鼓鼓的看著他即刻就要打人的模樣。
金殷說眼巴巴的看著他,很是不解,“你為什么生氣???不要生氣了?!彼肓讼朐诩抑袝r,父親是怎么對付生氣的母親,便趁他不備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發(fā)出“?!钡囊宦?。
溫古崩潰了——
“啊啊啊?。“““?!”他要回家、要回家!溫古邁著小短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上二樓,邊跑邊嚷嚷:“母親、母親,救命??!”
金殷說先是一愣,隨后緊跟著他跑去,“不要走,你怎么跑了?母親讓我?guī)Ш媚愫偷艿?,不要亂跑?!?/p>
溫古聽見他的聲音跑的更快了,“救命啊母親!哎喲——”
咯噔一下,溫古跌進(jìn)了外面有人守著的屋子,他摔在了地上,也驚動了里面一群人,這里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諸位王子應(yīng)黃州院皇甫王后約齊聚茶美院。
他們也被突如其來的人闖入而略感驚訝,齊齊朝那里看去。
金殷說連忙去把他扶起來,被扶起來的溫古也察覺到進(jìn)錯屋子了,微微努著嘴給大家問好:“溫古見過祖母、父親、銀兒舅舅、伯父、叔叔。”
金殷說雖然不知道怎么問,也給大家行了禮。
皇甫王后慣是慈和,尤其是見到招人稀罕的溫古,她心疼道:“剛才摔疼了沒有,過來祖母這里給你看看?!?/p>
溫古剛想哭著喊疼,就見自己母親走了過來,梨花和樂浪公主被孩子們的吵嚷哭鬧聲驚來的,溫古和金殷說把金錫落在樓下,孤獨的金錫就開始嚎,再加上溫古吵吵嚷嚷的救命,梨花和淑義想聽不到都難。
原本他就想單純的嚎兩句,結(jié)果母親一來,溫古就真想哭了,哭唧唧的喊了一聲母親之后就朝她張開手,梨花把人抱了起來,輕聲細(xì)語的哄他,不哄不打緊,一哄更來勁兒,溫古的腦袋垂在梨花的肩膀上,委屈巴巴的掉眼淚,嗚嗚咽咽的說不清話。
“好了好了,溫古不哭,我們聽話……”
樂浪公主先是問了金殷說,“欺負(fù)溫古了?”
金殷說搖了搖頭,眼眶里溢滿了淚水,“沒有,他不想和我玩……”聞言,樂浪公主摸了摸他的腦袋,輕嘆氣。而后她又朝前見過了皇甫王后,皇甫王后見到了她也很驚喜。
“我還以為你會晚幾天才到呢,沒想到那么快?!?/p>
樂浪公主笑了笑,“無比思念在松岳的陛下與母親,所以提前啟程了?!彼挚聪蛴沂诌?,朝正胤淺笑示意,再把目光投向第三位的王堯,端倪了一會兒,樂浪不禁道:“堯弟越來越出眾了呢?!?/p>
實在是王堯在一眾兄弟里,模樣、氣質(zhì)格外出眾,便是皇甫王后也不得不說,不愧是忠州院那位悉心栽培的兒子。
王堯微點頭,“姐姐?!?/p>
樂浪公主抿著笑看他,對于王堯的出色,她也很與有榮焉,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他身旁戴面具的王昭,樂浪公主沒有收起笑,只是多了一絲遲疑,“昭弟?”
王昭從原本失落再到期翼,如今見從前疼愛他們的姐姐還記得他,他心底里那股對親情的滿足感多了不少。
“姐姐怎么不看看我?!”這是不樂意的王貞。
樂浪公主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好好好——”
而這邊還哄著溫古的梨花,輕輕安撫著他,他是不哭了,只是和金殷說小眼瞪小眼,一個滿是幽憤,一個滿是可憐兮兮。
而敘舊完畢的樂浪公主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金殷說,“弟弟怎么哭了?”
金殷說聽見弟弟兩個字,水盈盈的眼睛瞅了梨花懷里的溫古一眼,然后對樂浪公主搖了搖頭,他對“弟弟”二字表示不認(rèn)同。
皇甫王后雖然也心疼溫古,但到底不好把事情惹大,尤其對象還是樂浪公主與樂浪王的兒子,鬧大了溫古會吃虧,她用小孩子磕磕絆絆來解釋。
而梨花的耳邊也傳來溫古委屈巴巴的咕噥:“他親我……”有口水。
梨花讓他說得一愣,回過神后就把人放了下來,給樂浪公主解釋與金殷說無關(guān),皇甫王后也不解,梨花附到她耳畔說了這事兒,皇甫王后這才信了,畢竟溫古太愛“干凈”了。
梨花好說歹說,才讓溫古原諒了金殷說的情不自禁,梨花又讓溫古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他這才勉強(qiáng)原諒。
直到梨花和樂浪公主走的時候,梨花都沒注意到右手邊的王堯一直盯著她的臉看,看了一會兒,王堯的臉色越來越差,乃至隱隱發(fā)黑。
他有些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