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古長高了不少,在一次梨花帶著他進宮給陛下請安的時候,陛下提出了一個讓她匪夷所思的要求。
他想帶帶溫古,顧名思義,他想讓梨花把溫古送進宮里讓陛下帶一帶,梨花旁敲側(cè)擊的向崔知夢打聽陛下此舉何意,崔知夢最后也只是意味深長的告訴梨花。
這是好事。
他末了又添一句:溫古的星星很亮。
梨花顰眉蹙頞,對溫古入宮的事情滿是擔(dān)憂,又是囑托又是語重心長,她溫言撫慰著即將因為離開母親而變得垂頭喪氣的溫古,“好啦,母親每天都要進宮請安,我們溫古每天都可以見到母親?!?/p>
溫古委屈的癟著小嘴,耷拉著腦袋咕噥:“祖父怎么這樣啊,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小孩,大伯不是有王元哥哥嗎?怎么不去叫他?!?/p>
“因為王元哥哥總是能見到陛下,你和母親住在宮外?!崩婊嗣男∧X袋,“陛下一個人住在宮里多孤獨啊,我們溫古這么聰明伶俐、乖巧懂事,陛下喜歡再正常不過?!?/p>
梨花夸贊的話顯然也沒給溫古多寬慰,他不服氣的反駁,奶氣十足,“他才不孤獨呢!他有那么多夫人陪他,二十幾個呢!”
梨花讓他說的一樂,可又想到了什么,她輕嘆。陛下與吳尚宮的舊事她略有耳聞,那個因為宮女流產(chǎn)從而導(dǎo)致當(dāng)時的黃州院王后還有兩個孩子被趕出宮的當(dāng)事人,那個被稱之為陛下心愛的婢女,想來就是死去的吳尚宮。
陛下那么多夫人,最心愛的人卻不是他的夫人,可真要說心愛,他為了他的正胤長子,還是選擇了這么做,讓她攬下一切罪名。
梨花想起王旭來,他也一樣放棄了解樹,可心底里依舊惦念著。
愛這個東西,確實讓人難以理解。
……
對于溫古被叫進宮里居住這件事,梨花看不出王旭的面部變化,但蓮花是萬分開心的,能讓陛下?lián)嵊磉?,是莫大榮耀的同時,也是倍讓人覺得有別樣的心思。
吃飯的時候,蓮花都是話里話外說溫古天生聰慧,惹得陛下歡喜,夸了溫古一波又給溫古夾菜,惹得溫古害羞的過程中又自豪不已。
“我就說溫古是個有出息的,梨花你看,除了正胤的長子,誰還有那個機會能被陛下注意到,說不定以后溫古一定會成為大人物呢!”蓮花微抿笑意朝梨花看去。
對于蓮花暗示的話,梨花聽懂了,她斂了斂神情,嘴角的笑若有若無,“我尊重溫古的選擇,我不會去強求成為所謂的大人物,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p>
蓮花雖然不贊同,但也沒有生氣,只是嫣然一笑,“緣法總是要自己去爭取的,如果一直等不來,難不成就要白白放棄唾手可得的'緣法'嗎?”說著她又給溫古夾了一塊排骨,“我們溫古的緣法也不是陛下說給就給的,如果不是溫古足夠優(yōu)秀,陛下又豈會無端端撫育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溫古的緣法是他自己的出色而得來的?!?/p>
她的意思其實再簡單不過,陛下這個不是施恩,如果施恩他隨便找一個孫子不就好了嗎?說來也是正胤的長子不夠聰慧,還病怏怏的,比溫古大幾歲,書卻沒有溫古背的利索。一想到這,蓮花又忍俊不禁一笑。
王旭一直沒有出聲,默默的吃著飯,他如今已經(jīng)不大想與蓮花說話了。倒是梨花聽完蓮花的話,莞爾一笑道:“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了,難怪三哥會對姐姐情有獨鐘?!?/p>
這話讓蓮花勾著的嘴角有些許微微不自然,就連王旭也抬頭看了一眼梨花,然后朝蓮花看去。他似乎在端倪著蓮花,又似乎在思考梨花的那句話。
確實般配,用著最溫和的聲音,說著最輕描淡寫的話,做著最讓人望而生畏的事。
晚膳之后,王旭讓貞淑把溫古領(lǐng)回屋,三個人就這么坐在屋子里品著茶,蓮花瞧著哥哥和妹妹都悠哉悠哉、毫不在意,便想說什么,但王旭沒給她這個機會。
“以后不要在溫古面前說這些,他還是個孩子?!?/p>
蓮花自嘲的一笑,似乎理解了哥哥對她的不滿,弄得和新仇舊恨似的。
“溫古遲早都會知道這些,知道的早,也是一件好事,總不能在危險來臨的時候還懵懵懂懂的,就像以前的我們?!?/p>
她企圖用曾經(jīng)的狼狽喚醒哥哥王旭,但王旭只是勾了勾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蓮花,不是所有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小孩重新邁入自己走過的路。”
蓮花仍笑,“所以,一旦哥哥登基做了王,是不打算立自己的長子為正胤嗎?哥哥是不是還在想著那個在教坊的女人?甚至想把——”
王旭已經(jīng)被蓮花磨的脾氣都快沒了,只失望道:“我和梨花一樣,尊重孩子的選擇,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那一天的前提是我不會去逼迫他。”
逼迫。蓮花聽到這兩個字那還能不知道是在暗諷于她。她的胸腔難受的翻涌著,最后微微咬牙出去,只剩下梨花和王旭二人待在屋子里。
梨花其實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王旭私底下談?wù)勑睦镌捔?,哪怕只有兩個人一起吃飯,又或者和溫古一起,他們也只是適當(dāng)?shù)膯柡蜿P(guān)心。
“八哥,想做王嗎?”梨花緩緩的問他。
王旭眸子微垂,這已經(jīng)不是他想不想了,他看著輕撫額的梨花,不曾言語,但梨花卻看懂了,他要做王。
她心里微微一嘆,真的是讓他經(jīng)歷了什么,又或者受到了什么難以接受的事情,才會選擇了放棄從前的想法,投身奪位之中。
她看著他,低聲道:“八哥知道我哥哥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嗎?”
王旭默默的盯著她看,梨花又輕聲道:“他總和我說,他以后想娶一位夫人,他不想過陛下那樣夫人多煩惱也多的日子,然后和夫人白頭偕老。”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松岳開一家最大的玩物店?!?/p>
屋子里的燭火搖曳,窗外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蟲鳴,梨花看著仍不減一分儒雅端坐在那里的王旭,他似乎又多了一些什么,孤寂還有清冷。
“他還說,以后想生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長子繼承他的玩物店,他說到這里的時候,嘀咕著那次子怎么辦,他就說,到時候再開一家玩物店,這樣次子也可以繼承一家玩物店?!?/p>
說到這,她莞爾一笑,整個人都顯得那么溫柔恬靜。
“八哥……”她的聲音放低了不少,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我從來沒有懇求過你什么,我希望你可以答應(yīng)我,坐上那個位置之后,可以讓我哥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p>
“他的積蓄有很多,從小他就開始為開玩物店而存下許多私己,所以你哪怕把他廢為庶人,他也還是有足夠的錢開一家很大的玩物店?!?/p>
王旭的目光直直的往梨花看去,“庶人?你……光州王氏?!彼芤苫?。
梨花苦笑,“光州王氏野心勃勃,一旦八哥你取代了正胤,那樣他們就會有這么一個想法,他們也可以,我不希望他們成功,一旦成功了我哥哥就會被逼迫做他不喜歡的事。”
光州王氏的勢力太大了,大匡王規(guī)的地位非常,他們是嫁了女兒給王子不錯,更甚于梨花還生下一位光州王氏所出的男孩,但不論是梨花也好、王淑姬也好,關(guān)系都不如王銀來的近。
王淑姬沒有兒子,就算有兒子那也越不過正胤的大夫人鎮(zhèn)州林氏所生的長子。梨花倒是有兒子,但那已經(jīng)是隨的母姓王氏了,遠(yuǎn)不如從本姓的好,更何況,梨花的關(guān)系和光州王氏已經(jīng)不親了,作為忠州劉氏的養(yǎng)女,光州王氏嘴里認(rèn)著她,利益之外,早把她認(rèn)作是忠州劉氏的一份子了。
端看王昭身為信州姜氏的養(yǎng)子,哪怕他是忠州院王后的親子,忠州劉氏一族也不把他認(rèn)為是自家人,畢竟他有兩個外家,他們并不是獨一無二,更罔前面有一位比他更加完美的三王子堯。
從梨花成為忠州院王后的養(yǎng)女以后,光州王氏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曖昧了。
她嫁給王旭后,光州王氏再次意圖拉攏,何嘗不是在為他們而做打算,下注還是次要,恐怕梨花那身為大匡的外公,想著讓她拉攏王旭還有黃州皇甫氏,給她哥哥增添籌碼。
梨花很確信,如果當(dāng)初她嫁給了王堯,光州王氏會毫不猶豫的放棄她,到底是一個并不會提供絲毫幫助的外孫女。憑靠身份、地位、家世,王堯和王銀都是最可能取代正胤的王子。
光州王氏又怎么可能甘愿去做別人的踏腳石?王堯登基,他們只是其中的功臣,而王銀登基,他們將是最大的功臣。并且,王是外孫與王是外孫女婿之間,哪個更加親近顯而易見。
王旭盯著梨花看了好半晌,目光波瀾不驚卻又復(fù)雜難測,“我以為,你會去懇求三哥,畢竟你們……”
梨花淺笑,微微苦澀。果然,八哥知道。
她的目光堅定又明亮,仍報以柔聲細(xì)語,“我是在以十多年兄妹以及四年夫妻的情分上,選擇了信任你,我賭你會成功?!?/p>
王旭的目光又疑惑了,他的外家不比忠州劉氏還有光州王氏那樣矚目,朝中更是無甚人,人人都說他應(yīng)該當(dāng)正胤,但實際上,他除了自身的虛名,什么也沒有。
梨花又一次讀懂他的疑惑,她彎了彎嘴角,淺淺的,好似若有若無,“三哥沒有你聰明?!?/p>
“他信任你,讓我覺著很是費解,究竟是他覺得你不足為慮,還是篤定了你會幫助他,又或者相互利用?!?/p>
“總而言之,如果比手段狠毒,八哥興許比不上他,但心眼兒,八哥遠(yuǎn)勝于三哥?!?/p>
王旭道:“你很了解他?!?/p>
“也許吧!”梨花捏起茶杯,微抿一口,“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三哥喜歡蓮花姐姐,所以才會那樣信任你。”
聽這話,王旭卻笑了,“是嗎?如果堯哥會因為喜歡一個人而去對她身邊的人付之全部信任,那樣的話,心思如此簡單的堯哥,未免太過容易對付了?!蓖跣裾f著,又抬眼看向淺笑不語的梨花。
“他有多喜歡蓮花,我不知道。但他應(yīng)該很喜歡你……”
梨花的手一頓。
“他應(yīng)該不知道我和你是分床睡的吧?”見梨花默認(rèn),王旭微微一笑,“梨花,世上沒有幾個男人愿意去和別人的夫人糾纏不清,更何況還是背叛他的女人。”
梨花放下了茶杯,輕聲說:“誰知道呢?也許他的目地只是光州王氏呢?”
王旭輕嘆:“堯哥很愛干凈?!?/p>
倒不是說梨花臟,而是梨花已為他人|妻。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王旭對他也算了解,屬于他的東西,他毀了也不會給別人。一個背叛他、給別的男人生孩子、與別的男人同床共枕的女人,王堯怎么可能還會再要?
偏偏他要了,并且還讓這個女人懷上他的血脈,要不是出了意外,可能到現(xiàn)在就快要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