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時代年少氣盛,被打了就要打回來。背心男也沒有告訴家長老師,他回去就叫上一群人放學之后拿上鋼管單車鏈堵在學校門口,就等李尋冬。
李尋冬看到他們,二話不說直接跟他們動起手來,赤手空拳一個人追著一群人打。他們打過架,但是沒有和不怕死不怕痛的瘋子打過架。當他們看到滿臉是血的李尋冬仍舊揮舞著拳頭向他們打來,一群人落荒而逃。渾身是傷的李尋冬則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
自此李尋冬出名了,壞名遠揚。人人都在說十三中學出了個不能招惹的瘋子。
覓夏倒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在她班上的人聽說十三中的瘋子是覓夏哥哥之后,大家都不再跟她說話。覓夏對此毫不在意,甚至有些高興,她也不想跟班上的同學玩。
在家里覓夏的處境也變得好了一些,李子豪也不會去欺負她了。梁淑芬對她兄妹兩的態(tài)度越發(fā)不善,但也沒有了動手打人的情況,畢竟她也害怕瘋子。
覓夏一天最高興的時間就是晚上吃完飯后的時間,她早早地讓李尋冬把自己背上閣樓,就著昏暗的燈看課外書。
“不下去看電視嗎?”李尋冬甩著剛剛洗完碗濕漉漉的手走上閣樓。
覓夏把腿上書又翻了一頁:“電視有什么好看的?”現(xiàn)在她開始看更深一些的書了,比如她正在看的《活著》。
李尋冬過來把她腿上的書拿走:“這么暗會看壞眼睛的。我背你下樓看!”說著熟絡地在覓夏面前蹲下。
“我不看了?!币捪脑诖采洗蛄藗€滾,躺在床上。
李尋冬走到窗前,彎腰用手肘撐著窗臺,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覓夏就著昏黃的燈默默看著李尋冬。
一陣清風輕輕吹進閣樓,掠過李尋冬身邊,拂動覓夏的秀發(fā)。覓夏聞到風里夾雜著淡淡的清香,那是李尋冬皮膚上留下的沐浴露的香味,她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良久,李尋冬打了個哈欠,回到閣樓,發(fā)現(xiàn)覓夏看著自己有些奇怪:“怎么了?現(xiàn)在幾點了?”
“不知道?!币捪南乱庾R摸摸手腕,上面什么都沒有:“我沒有手表?!彼寻资莸氖衷诶顚ざ媲皳]了幾下。
“應該九點了吧!”李尋冬拿出一個老舊的收音機。
這是他從附近一個二手攤淘回來的,收音機還是以前那種背后收著天線,天線豎起來可以拔長,正面兩個調頻旋鈕。
李尋冬打開收音機,收音機發(fā)出沙沙的聲音。覓夏湊到李尋冬面前看著他擺弄收音機,他調好頻道,收音機傳出一個多變的聲音。
“話說那張無忌,當真了得,運起九陽神功…………”
李尋冬驚呼一聲:“已經開始了?!闭f著將收音機的聲音調大了一些。然后把收音機放到床頭,自己就坐在床邊的被褥上,仔細聽著收音機里的評書。
覓夏爬過來,將背靠在李尋冬的背上,把頭靠在李尋冬肩膀上。她沒有去仔細聽這收音機里的評書,她覺得這樣坐在這里很舒服,仿佛世界就兩個人。
這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尋冬,現(xiàn)在有空嗎?”是李輝聲音:“有點事找你談談?!?/p>
李尋冬挑挑眉頭走了出去。
留下覓夏還有收音機里精彩的評書。覓夏把收音機關掉,閣樓又恢復了安靜。窗外傳來陣陣蟬鳴,它們好像永不疲倦,一直叫個不停。覓夏之前在書里看到過,蟬的一生大部分時間都活在土里,沉睡生長,到成熟了從土里出來,在只能夏天活一個夏季,過了夏天就會死去。
覓夏是覺得它們這么吵肯定是把之前活著的部分都喊出來了,或許它們在跟大家說之前過得有多慘,畢竟一輩子都活在土里的滋味肯定不會好。
這時窗外傳來說話的聲音。
覓夏拖著腿爬到窗邊,扒著窗戶往下看。
“好了,不說你打架的事。”李輝無奈搖搖頭:“還有幾個月就中考了,你有什么打算?”
李尋冬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來:“我沒什么打算?!?/p>
“你是考城里的重點一中,還是就在這邊直接上十三中?”
李尋冬的成績優(yōu)異,考一中不是問題,能考一中為什么還要去什么都不如一中的十三中呢?覓夏有些奇怪。
“讓我想想……”李尋冬低下頭。
“唉!你啊……要是你老爸老媽可以看到你整天打架滋事,也不知道他們會怎么想?!崩钶x的語氣充滿無奈:“我們家可沒錢賠給人家了,你長點心吧!要是下次再有,我可不管了?!?/p>
“真的很抱歉!”李尋冬向李輝道歉。
李輝擺擺手:“道歉的話留給被你打傷的同學說吧!還有一件事,你家留下那塊地,我想賣掉,因為你們的伙食,上學都是需要花費……”
“好,你們拿主意?!?/p>
李輝笑了笑:“尋冬,以后遇到事情多想想,不要老是動手動腳……”
李輝又說了幾句李尋冬,然后李輝就進屋了。
李尋冬留在門外,他長長地嘆了一聲,站在門口愣愣地看著天空發(fā)呆。覓夏托著腮往下看著李尋冬發(fā)呆。
李尋冬沒逗留多久就轉身回房。
覓夏等了好久都沒有看到李尋冬上樓,倒是看到李輝和梁淑芬又走出了門口。
“那小子怎么說?同不同意賣那塊地?”梁素芬問:“要是不同意讓他們滾蛋吧!”
“同意了?!崩钶x說。
“真的受不了了,什么時候趕走那兩個死剩種。有他在吃飯都不開心!特別是那個死丫頭!老是給小豪臉色,小豪問道題都不準問!吃我的穿我的還這么拽,真以為他們是誰了?”
“算了!他們也不容易。”
“我還不容易呢!那個李尋冬考中考了吧?他應該考去一中吧!事先聲明,我可不會幫他照顧那個瘸腿的丫頭!你讓他們一起走吧!”
“他們都還是小孩怎么走?。∫捪男W還沒畢業(yè),走什么走!”
“那你幫他理那個瘸子!我可不管!”
“我哪有空,我要上班!”
“反正話就說到這!你看著辦!”
覓夏低下了目光,看著下面幾乎吵起來的兩個人,一時心里亂糟糟的,她躺回了床上。目光盯著頭上的泛黃天花板,那里有兩只飛蛾不斷往墻上撞。
“發(fā)什么呆呢?”李尋冬進來看到覓夏呆呆躺著睜大眼睛,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他走到床邊自己的被褥坐下,隨手打開了收音機。
收音機的評書已經結束,現(xiàn)在正在放歌。是李尋冬熟悉的一首歌,let her go。安靜的音樂和歌聲回蕩在閣樓。
李尋冬靠在床邊輕聲跟著和了起來,他從口袋拿出一串鑰匙。覓夏看到鑰匙圈掛著一個可愛的小狗玩具,李尋冬可不會買這樣的鑰匙圈。
“哥,那個小狗哪來的?”覓夏伸手向李尋冬要過來鑰匙,她仔細看著鑰匙圈上的小狗。
李尋冬不答,笑著問:“好看嗎?”
“好看……哪來的?”
“買來的?!?/p>
“誰買的?”覓夏問個不停。
李尋冬把鑰匙從覓夏手里拿回來:“我買的?!?/p>
“送給我吧!”
李尋冬把鑰匙收起來:“改天給你買一個!”說著把燈關掉,在自己的被褥躺下,聽著收音機傳來的音樂聲。
覓夏眨眨眼沒說什么,她直覺認為這個鑰匙圈是葉琪送給李尋冬的。很快她就不在意這個問題,她有意無意地說:“哥你差不多就要中考了吧?”
李尋冬皺起眉:“對,還有兩個月?!?/p>
“你要考哪里?”覓夏問:“以你的成績,應該能上一中吧?”
“一中還是有點難了,我的功課最近落后了好多,我想還是到這里讀就好了。反正都是讀,也沒有什么差別!”
“是因為我嗎?”
“?。俊崩顚ざ男奶鋈蛔兛炝耍骸笆裁??”
“因為要照顧我,所以你才留下來這邊讀書的嗎?”覓夏說。
“說什么傻話!是誰跟你說的?”李尋冬搖頭,他并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是真的?”
“假的!”
“你又騙我了。”覓夏從床上爬起來,趴在床上俯視著地下背過身的李尋冬,她的眼睛在黑暗里前所未有的明亮。
李尋冬不愿跟覓夏說話:“瞎說什么!明天還要上學呢!早點睡吧!”說著去把燈關了,在自己的位置躺下不再言語。
? 覓夏又躺回床上,漸入沉睡,她的目光不再明亮一層霧涌上了她的眼睛。
她又回到了那個封閉的空間,她回到了又被埋住的時間。周圍一片漆黑,她往旁邊摸了一下,旁邊是睡著的李尋冬,覓夏感到感到一陣安全感傳來。
覓夏動了一下自己的腿,她毫不費力將腿從大石塊下抽出來。
“覓夏……覓夏……”
黑暗深處傳來了蘇心寧的聲音。
“媽媽!是你嗎?”
“是我!覓夏,過來這邊……”
漆黑的環(huán)境里,覓夏看不到任何東西,她有些害怕:“媽媽!太黑了!我看不到東西,看不到你在哪!不知道怎么過去!”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覓夏猶豫了一下,閉上眼睛再睜開。這次她看到了李尋冬、李博文和蘇心寧圍坐在以前的家里的飯桌前。
“哥!爸爸媽媽!”覓夏走到他們面前呼喊了一聲,但是大家都沒有理會她,似乎大家都看不到她。正當覓夏還要說點什么的時候,李尋冬開口了。
“這又是夢嗎?”李尋冬對著面前的父母說:“這里,都是假的吧?”
李博文點點頭:“是的,這是夢!”
“為什么你們又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李尋冬捂著頭:“你們有什么事嗎?還是說,你們想跟我說點什么?”
“你很煩惱,是因為覓夏嗎?”
李尋冬點點頭:“我就知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不會去一中!我會守著李覓夏!我會繼續(xù)在十三中跟那群小混混一起上學!行了吧!”
“這是你的選擇?”蘇心寧說。
“我有選擇嗎?”李尋冬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的眼睛通紅,就像一只嗜血的野獸:“你們走就走,為什么?不把李覓夏也帶走?這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憑什么要看著她!再說了你把我也帶走也行?。槭裁戳粑乙粋€還要給我這么個麻煩!”
“這么長時間了你還沒有適應嗎?”蘇心寧想握住他的手,被他躲開了。
“我怎么適應?每天睜眼就是一個生活都不能治理的人等著我侍候,你知道別人怎么說我的嗎?整天和他們混在一起,我快和那些垃圾一樣了。我能怎么辦?誰叫我攤上一個不能走路的妹妹,這是我應得的嗎?嬸嬸整天就在這里冷嘲熱諷,輝叔也tm夠窩囊的!我不想吃干飯,我每天都在干活,還要被數(shù)落!放鹽放多了?不夠味道?”李尋冬站了起來,清秀的面容變得扭曲:“都是因為李覓夏!憑什么我是哥哥就要嬉皮笑臉?憑什么我就得照顧她?關我什么事?我……”
李博文平靜地看著李尋冬:“那你把她殺了,不就得了。”
李尋冬喘著息,良久他恢復了正常坐下。
“你看,多么簡單的解決方法?!崩畈┪妮p笑了一聲,聲音冷得要結冰:“只要殺了覓夏,一個人多逍遙自在;又或者你也下來陪我們,了卻天下事,哈哈……”
李尋冬沒有說話。
“噢!對不起!我忘了!”李博文的表情惡心起來:“你不敢!哈哈!地震時,你不敢吃我們,你不敢殺覓夏,也不敢自殺!其實你那時想過的吧!殺了覓夏,自己活下來。要么都死,要么只活一個,結果是兩個都活下來了。這是最壞的結果?!?/p>
李尋冬一把將桌子掀翻。他面前的兩個人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李博文的聲音仍舊在周圍響起。
“你不敢!你是個膽小鬼?;钕氯タ偟蒙釛壱恍〇|西的,不要裝了,你就是惡心的人!明明心里嫌棄得要死,還要裝出一副好哥哥的樣子。你自己就不會覺得惡心嗎?累得要命,不是嗎?”
“出來!”李尋冬大肆破壞著客廳的東西,惡狠狠地叫:“你給我出來!”
“惱羞成怒了?被我說中了?”李博文從房間走出來。
“你有更好的未來,你有自己的想法,勇敢地選擇吧!”蘇心寧從廚房走出來。
李尋冬搖搖頭,捂著耳朵一腳踹開門走了出去。
李博文和蘇心寧看著離開的李尋冬,過去把門關上了。然后默默地收拾著被打爛的東西。
旁觀著這一切的覓夏深吸了一口氣,俯視著李博文夫婦:“是我連累了哥哥嗎?”
李博文夫婦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收拾著東西。
覓夏點點頭:“我知道了?!?/p>
這時傳來敲門聲。
“覓夏,起床上學了!”李尋冬的聲音。
覓夏緩緩走向大門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