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姑姑見她臉色發(fā)白，慌道：“娘娘！”

云燦皺著眉，說道：“本宮怕是要生了。快去叫李太醫(yī)和穩(wěn)婆過來！”

穩(wěn)婆住在偏殿里，已經(jīng)早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費家里里外外地查清楚底細，俱是身家清白的人，才敢往長春宮里送。饒是如此，秀荷、秀蓮也是不敢馬虎，凡是進內(nèi)殿的穩(wěn)婆都要換了一身衣服，不許攜帶香囊、首飾，一旦有人不愿意，立馬扭送了關(guān)進屋子里。

晴方姑姑著人請稟告皇上皇后，秀菱、秀芙守著予渙寸步不離，以防止有人借機生事。

仿佛是過了一世那樣久，久得都不愿睜開眼來?；昶怯幸凰查g的游離，身體疲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一般。日光刺得云燦甫睜開的雙眼澀澀發(fā)痛，下意識地伸手要擋，已聽得秀菱的聲音歡喜叫了起來，“娘娘醒了！”

視線所及被影影幢幢的人影遮得模糊，云燦一時認(rèn)不出來。殿內(nèi)仿佛有無數(shù)人跪了下去，歡天喜地地磕頭賀喜：“恭喜娘娘母子平安，喜得貴子。”

聞言，云燦愈加牽念孩子，才一掙扎便覺得頭暈不已，秀菱與秀蓮忙扶了她坐起來，塞了幾床軟被讓她靠著，晴方姑姑早端了一盞紅棗銀耳湯盈然立在床前。

那明黃一色耀目在眼前靠近，玄凌朗笑的聲音里有無盡歡欣與滿足，擁云燦入懷道：“是一位健康的皇子！”

云燦急切道：“孩子呢？快抱來讓我瞧一瞧！”

玄凌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語調(diào)都是飛揚的，“乳娘抱去喂奶了，片刻就能過來?！?/p>

云燦心下一松，整個人都如浸潤在暖洋春波中一般輕松愉悅。

不過片刻，但見蕓娘懷抱一個織金彈花襁褓，喜滋滋上前請了安抱到云燦跟前，先向玄凌行禮，“小皇子給皇上、娘娘請安?！蓖Ｒ煌２庞指┥淼溃骸芭窘o皇上、娘娘請安?！?/p>

乳母不過二十五六上下，很端厚誠實的樣子，皆是內(nèi)務(wù)府早早挑了出來數(shù)十人里再三甄選的，云燦又暗中留意了兩三月才肯留在身邊。如此精挑細選，只防著一著不慎便是引狼入室、禍起蕭墻。

玄凌抱著孩子，一味看個不夠，脈脈道：“若是咱們皇子像你，怕是更要豐神俊朗，傾倒天下女子了?！?/p>

襁褓中小小的身子，纖細的手指，通體紅潤。額上稀疏幾根柔軟的毛發(fā)，小孩子眼睛尚未睜開，本能地避著光線。

聞言，云燦睨他一眼，笑道：“有皇上這般豐神俊朗的父親，自然是虎父無犬子！”

玄凌軒然揚眉，眉目皆是春色，轉(zhuǎn)首向李長道：“傳旨六宮，長春宮麗妃晉從一品夫人，封號"麗貞"，于皇子滿月之日同冊嘉禮?！?/p>

云燦目光盈盈地望著他道：“謝皇上恩典?！?/p>

玄凌嘴角輕揚，卻也微笑了，如此一盞燕窩吃完，卻聽得門外小林子稟報，“皇后娘娘鳳駕到——”

云燦猛地一怔，皇后身份矜貴，向來不輕易到嬪妃宮中。

皇后頃刻已經(jīng)到了。云燦自不能起身相迎，她也十分客氣，滿面春風(fēng)道：“麗妃好好躺著就是，如今你是咱們大周最有功之人了?！闭f罷忙向玄凌見禮?；屎笾簧砑t羅蹙金旋彩飛鳳吉服，在金掐玉赤金雙頭曲鳳步搖的奪目珠光中容色可親，仿佛歡喜不盡的樣子。然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迫人母儀，教人不敢小視。

云燦忙謙道：“臣妾如何敢當(dāng)，多得皇后庇佑才是?！迸c皇后的鄭重和威儀相比，正在養(yǎng)息的云燦自然是容儀清減，不過是一襲梨花白素錦寢衣，頭上釵環(huán)幾近于無，只簪著幾朵藍銀珠花作點綴。

皇后親親熱熱拉過云燦的手道：“身上可覺著好些了？生養(yǎng)孩子雖比不得旁的，也是在鬼門關(guān)上走一圈的事，麗妃可要好好養(yǎng)息著，來日才好繼續(xù)服侍皇上?！闭f罷又問云燦如今吃著什么湯藥，用些什么滋補之物，事無巨細皆關(guān)懷備至。

云燦額前的幾縷碎發(fā)亦被挽成婉約合度的樣子，光線明暗之下在面上留下幾道曖昧的影子。她微微垂下雙眸，輕輕道：“多謝皇后關(guān)愛。”

皇后端坐在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笑向玄凌道：“自皇上登基以來從未封過夫人，如今麗妃是頭一個出挑的，又借著一位皇子降生，不能不好好熱鬧一番。臣妾已經(jīng)叫禮部去擬單子來瞧，不日便可拿來與皇上過目?！?/p>

云燦不及思索，皇后如此主動提及，不僅無一言反對之辭，更極力主張熱鬧，正欲推辭。

玄凌卻聽得甚是入耳，不覺頷首贊許：“皇后果然知朕心意?！?/p>

皇后淺淺一笑，眸中露出幾分鮮亮的神氣，恰如春柳拂水，“臣妾與皇上多年夫妻，如何敢不體貼？”

如此閑話幾句，皇后微微一笑，“臣妾也沒有旁的可給小皇子，倒是從前姐姐在時有幾塊上好的羊脂玉給了臣妾，臣妾已經(jīng)叫工匠連夜趕工，制成一雙玲瓏玉璧給兩個孩子保平安用?！?/p>

玄凌的目光有幾分凝滯，他原本劍眉星目，此時那星也如籠了濕潤的霧氣一般，溟濛而黯淡，不覺道：“純元她……”然而也不過一瞬，他已然笑道：“她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給孩子用也好。倒是你舍得?！?/p>

皇后低低垂下眼簾，驚心描摹過的長睫覆下寧和而深沉的影子，連那笑意也逐漸深了，仿佛匿進了唇角的細紋里，“姐姐留給臣妾的念想之物不少，臣妾時不時拿出來細看一番，也是姐妹間的情分?！?/p>

玄凌深以為然，“這個是自然的?！彼匆豢椿屎?，頗有歉疚之色，“朕也數(shù)月不曾去看望皇后了?！?/p>

皇后的唇角微微一搐，很快泯滅了眼中一抹淺淡的無奈之色，從容道：“臣妾已然人老珠黃，遠不及年輕的妃嬪們體健適宜生育，皇上閑暇時可多去莞嬪處走走。也算是……”皇后飛快地看了云燦一眼，“麗妃別吃心。”

云燦旋即明白，不由心中冷笑，接口道：“皇后說得極是，臣妾尚在月中，不便服侍皇上，許多年輕姊妹如莞嬪、惠嬪她們都是好的。”

玄凌含了一抹溫柔的笑意：“莞嬪也時常勸朕多往后宮走走?！闭f罷，又嘆了口氣，“她這性子實在是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