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一聲令下,梅易小命不保:“來人,把這個潑婦給我拖下去,給她灌水銀和砒霜。再行梳洗之禮,我要讓這潑婦給那兩條人命血債血償?!?/p>
下人掐著梅易的嘴,把藥強行灌了下去。五臟六腑絞在一起的痛使梅易蜷縮在地上,呻吟著,身體擰在了一起。慢慢地感受著所有的器官一個一個的失去功能,陷入絕望。但是痛感沒有隨之消失。
紀棠受不了這場面,大哭著扭過頭想跑掉。卻被尚錦一把拉住,一雙手扳著他的臉讓他盯著自己母親被刮得血肉模糊。血水漫延過來,浸沒了紀棠的血底。
紀棠忍不住哭的尖叫起來,尚錦捂住他的嘴,嘴尖淡淡的一笑:“不許哭哦,老爺可是,最討厭小孩子哭了呢?!?/p>
紀棠混身顫抖著,蹲了下來,眼淚吧嗒吧嗒掉落在他母親的血泊之中,沖淡了眼前的血跡。一個個淺粉色的圓形淚洼隨著淚水的掉落而變得越來越大。
這次,無人前來吊唁。
“自私自利之心,是立人達人之障?!必┫嗫此频墓瑢崉t絕情而又殘酷,只不過是犧牲他人的生命來救贖自己的愧疚感。而這不過是世俗中最普通的自己而已。猶如細流在大海里消逝,人性在自私自利中喪失。
又過了一年。每年冬末,經(jīng)受了風雪嚴寒的考驗,梅花含苞待放,到了早春二月,大地尚未完全復(fù)蘇,群梅卻已沖寒怒放,紅蕾碧萼綴滿枝頭,風光旖旎、冷香撲鼻,沁人心脾。
在梅樹間,一條鋪以信白石的花徑蜿蜒通向樓前,小樓是以白石砌造的,從二樓陽臺上垂下翠綠攀藤爬伏,底層的曲廊圍欄伴著海棠碧桃,冰花格子窗的窗檻上漆著淺淺的藍,糊窗的棉紙則如雪花般白,遠遠望去,真有如仙境般優(yōu)雅,而又安靜的凄涼。這是梅氏的院子,兩年來,無人打掃,無人居住。
秋千院落影沉沉,現(xiàn)在已是黃昏時候。一只畫眉鳥落在秋千上,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搖動過這秋千了。青苔爬滿了院墻,地上青草長得很是旺盛。只有院中心的納涼亭訴說著它曾經(jīng)的繁華。亭子很大,四圍的欄桿輕巧,顏色是大紅的。一名白衣男子坐在亭子里,獨對夕陽。
過了一會兒,夕陽早已落下,夜已經(jīng)很深了,淡淡的月光,稀疏的星辰,在這寂靜的夜里,在早冬幾許梅花香中,銀燈熒熒地照著雪也似的白色窗紙。
在這兩年來,也就只有尚錦依舊扶持鶴延,丞相得了重病,只得臥床。
又過了一個月,正值春節(jié)時,丞相沒有挺住,卒了。去世前,為了以防后患,命下人將尚錦亂棍打死。
鶴延再一次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伤恢?,盡管尚錦奄奄一息,但仍然還剩著一口氣,尚錦并未死。
尚錦以前經(jīng)常去喂一條流浪狗,他走后,那狗便通人性似的陪在鶴延身邊。
又過了一年。鶴延輕輕推開院門,走進熟悉的小院。猛然間,幾片荷葉迎面襲來,不免讓人有些不知所措。秋天并不是荷花的季節(jié),因為殘荷總會讓人感覺凄涼。“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而此刻小院的殘荷,盡管早已過了花期,結(jié)了蓮子,葉子卻仍是一層層厚重的綠,如傘如蓋,盛了滿滿一缸。
那條狗一進了院子便在一棵樹下瘋狂地刨著什么,忽然一個泛黃的東西露出了一個角,鶴延將它抻出來,是兩封書信,內(nèi)容是:
梅夫人,請你盡快毒死千夫人,尚錦,書。
梅夫人,請你盡快冤死煒彤,尚錦,書。
鶴延一時啞口無言,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他自己喝了毒酒,離開了復(fù)雜的人世,他解脫了再揣摩人心。
人性好比種子,它既能長成香花,也可能長成青草。你可以根除,但除不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