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明蘭正在酒樓里指點廚子做菜,范思轍急匆匆的跑進來說道,“大姐,不好了,哥被抓到京都府了!”
“什么?”明蘭臉色微變,連忙解下圍裙,一邊朝外面跑著一邊問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把郭保坤打了,所以就他家就把哥告了”范思轍忙說道,
“那我們快去看看!”
“好!”兩人加快了步伐,急急忙忙往京都府趕去。
這邊,等他們趕到的時候,京都府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兩人也恰好碰上了迎面而來的二皇子李承澤。
看到對面的人,明蘭匆匆行了一禮,“二殿下!”身后的范思轍也跟著行了個禮“二殿下”。
“好了,不必客套,想必范小姐也是擔(dān)心范兄的安危,一起進去吧”李承澤說道,
“謝二殿下了”
說罷,明蘭便和李承澤一起進了府衙。
此時,公堂上,京都府尹坐在正中間,太子坐在一邊,而堂下的一身著黑底金紋的美貌女子正跪在地上受拶(za)刑,面色慘敗,額頭上直冒冷汗。
堂上坐著的梅執(zhí)禮看到李承澤來了,連忙下來迎道,“下官拜見二皇子殿下!”
“梅執(zhí)禮不必多禮,起來吧!”李承澤虛扶了他一把。
“謝二殿下!”梅執(zhí)禮也隨即起身了。
李承澤隨即也走向堂上,然后一本正經(jīng)的跪下叩首給太子李承虔行了個大禮。
李承虔緊跟著站起來扶起他,有些不悅的說道,“二哥,我早就說過了,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分,快起來!”
李承澤一邊起身一邊說道,“禮數(shù)不可廢,您是太子,君臣有別,合該我行禮的!”
“哎,你我畢竟是親兄弟!”李承虔說道,
李承澤笑了一聲,隨即又問道,“這案是審到哪了?”
梅執(zhí)禮連忙回道,“回二殿下,正在盤問這司理理!”
“那這刑是怎么回事???”
“這?”梅執(zhí)禮瞄了李承虔一眼,回道,“是下官讓動的,畢竟司理理身份卑賤,這話難辨真假,免不了要試探一番”
“好,那繼續(xù)吧”李承澤也并未多說什么,坐到另一邊圍觀起了這樁案件的審理。
梅執(zhí)禮坐在中間,看了一眼二皇子,又看了一眼太子,臉上直冒冷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繼續(xù)讓人用刑。
明蘭沒有上前,而是站在人群中打聽清楚了案件的進展,也知此時對范閑是有利的,堂上的兩個證人都是為他說話,不過,很難保證司理理在嚴刑之下不改口。
李承澤看了一會兒后,在一旁暗示梅執(zhí)禮對一個證人三番兩次用刑,有嚴刑逼供之嫌,李承虔也不好太過,便叫停了,只是轉(zhuǎn)而又叫了另一位讓人意料不到的證人,范閑的貼身侍衛(wèi),藤梓荊。
看到藤梓荊被綁到堂上,明蘭微微一愣,范閑也有些猝不及防,面色難掩吃驚。
李承虔看到范閑的表情,輕笑了一聲,緩緩走到堂下,站在藤梓荊面前說道,“據(jù)郭保坤陳述,昨夜行兇者幾次三番詢問藤梓荊妻兒下落,而據(jù)我所知,這藤梓荊乃是鑒查院的人,澹州行刺之后,范閑稱親手將他擊殺了,那么我就想問,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藤梓荊誰會關(guān)心他家眷的下落呢?”
“追查下去更有意思,藤梓荊的家眷被送至城外,換了居所,那我得派人去尋哪,就把此人給抓來了!”
“二哥,猜猜他是誰???”太子轉(zhuǎn)而看向堂上的李承澤問道。
李承澤面含笑意,并未言語。
太子也笑了一聲,接著說道,“他就是早該死透了的藤梓荊!有意思吧!”
聽此,李承澤走到堂下,忽然指著藤梓荊斬釘截鐵的說道,“這么以來,真相水落石出,昨夜行兇者便是此人!”
太子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站在人群中的明蘭聽此忍不住笑了一聲,又連忙捂住了嘴。
太子斂了斂表情,繼續(xù)說道,“可是范閑曾經(jīng)上奏說他親手將此人擊殺了呀!”
“范兄原來是被此人的詭計所蒙騙了?。 崩畛袧筛锌恼f道,
聽此,太子也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冷笑一聲,說道,“據(jù)我所知,入京以來,此人一直陪在范閑左右”然后走向李弘成,問道,“詩會那天他也去了吧”
李弘成看了一眼幾人,說道,“確實見過”
“范閑的貼身護衛(wèi)?”太子接著問道,
李弘成看了一眼李承澤,應(yīng)了下來,“是”
聽此,李承澤眉眼微皺,輕甩了一下袖子,轉(zhuǎn)身半坐到了堂上的階梯上。
“那就更有意思了,鑒查院是陛下的爪牙,咱們的這位小范公子,竟然假報死訊,將鑒查院的人收入麾下??!”
說著,太子回到堂上,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盯著梅執(zhí)禮說道,“刑律國法我就不談了,就這一條,范閑,你這是欺君哪!”
梅執(zhí)禮臉上的冷汗汩汩直流。
而李承澤也輕哼一聲,起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太子的一言,也讓堂上一時陷入了寂靜,幾乎落針可聞。
李承澤側(cè)身望著太子,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范閑亦是眉頭緊鎖,額間還隱隱約約冒出了一層細汗。
人群中的明蘭目光微轉(zhuǎn),撫了撫衣袖,緩緩走到了堂上。
范閑瞧見她,輕聲喝道,“你來這里做什么,快回去!”
明蘭微微一笑,說道,“自然是幫哥哥說幾句話了”
堂上的太子瞧見明蘭笑了一聲,說道,“范小姐來這里不太合適啊”
李承澤也轉(zhuǎn)頭看向了堂下站著的明蘭。
明蘭眉眼不動,站在那行了一禮,說道,“太子殿下,剛剛您的話民女都聽到了,這一番推理確實精彩,又天衣無縫,若是真的,那家兄這欺君之罪可就難逃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本宮這話是假的了?這詩會眾人看到藤梓荊和范閑在一起也都是假的了?”李承虔挑眉道,
“民女不是這個意思,這些,自然都是真的”
“那你想說什么?”
“太子殿下給家兄定的是欺君之罪,若是家兄不知道跟在身邊的就是在澹州刺殺過他的藤梓荊又如何呢?”明蘭輕聲道,不過在這寂靜的堂上還是落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神情各異。
太子臉上的表情漸漸落了下來,李承澤和范閑也都目光微動,朝著明蘭看了一眼。
明蘭接著嘆道,“澹州的時候,民女也在,家兄也確實把‘藤梓荊’擊殺了,可那個人并非是堂上的這個人,今天我和哥哥才知藤梓荊原來長這個模樣啊”
“一派胡言!”太子怒氣沖沖的拿著驚堂木在桌上拍了一下。
李承澤瞧了他一眼,在旁邊說道,“太子稍安勿躁,且聽聽這范家小姐如何說的吧”
太子冷哼一聲,將手里的東西重重地扔在桌上,繼續(xù)看著堂下的明蘭,仍舊怒氣沖沖。
明蘭便繼續(xù)說道,“太子殿下,當初那人死后我和家兄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塊令牌這才知‘藤梓荊’這個名字,才知他是鑒查院的人,也才知這是誤殺了人”
“至于堂上的此人也是回京途中偶然救下的,家兄看他頗有些身手便帶在了身邊,可不知此人是藤梓荊啊”
“而且,我也想問問靖王世子,您可聽到過家兄喊此人名字,可知道他是藤梓荊?”
李弘成搖了搖頭,說道,“并未聽過范兄叫此人名字”
“那這…”
明蘭看向堂上的太子,行禮了一禮,笑道,“殿下,你說的欺君之罪有些…”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信口雌黃!指黑為白!”太子沉著臉說道,
李承澤見此,嘴角微微勾起,看向一側(cè)笑道,“太子殿下,您是太子,注意一下言辭”
“哼!”太子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明蘭聽此,看一眼李承澤,李承澤也正巧看了她一眼,暗暗比了個大拇指。
明蘭眼角微彎,繼續(xù)問道,“太子殿下,請恕民女有些疑惑,這藤梓荊是鑒查院的人,您是怎么抓的?又為何抓到這京都府中?據(jù)臣女所知,當今陛下早有言論,皇族眾人不得插手鑒查院事宜,您是不是該把這藤梓荊交接一下?”
太子并未言語,直直盯著堂下的明蘭,目光有些森然,看的人如芒在背。
明蘭輕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再說了,今天這案子是審的是郭公子被打一案,家兄與此事確實毫無關(guān)系,太子殿下也不該再借題發(fā)揮,抓著這一條欺君之罪不放,再這樣下去,實在不利于您的名聲”
太子冷笑了一聲,起身走到堂下,站在明蘭面前一字一頓的說道,“好一副伶牙俐齒,本宮今日就要看看這范閑究竟知不知道這就是藤梓荊!”
“梅執(zhí)禮,這藤梓荊竟敢假死逃生,還不快用刑,盤問清楚這背后之人!”太子怒聲道,
梅執(zhí)禮滿頭大汗,遲遲不敢下令。
“梅執(zhí)禮!”太子高聲道,
“太子殿下,這…”梅執(zhí)禮十分為難的看著他。
“怎么?本宮說的話你也敢不聽嗎?”
“太子殿下,還請您息怒”明蘭俯身行了一禮說道,
聽此,太子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明蘭。
明蘭微微側(cè)首,并未直視。
太子盯著她,冷聲說道,“梅執(zhí)禮,行刑,父皇那里有本宮這個太子擔(dān)著!”
李承澤忽然接口道,“太子殿下,我看這范小姐說的對,鑒查院的人我們確實動不得?。 闭f著,走到了堂下,站在他和明蘭面前。
“那本宮就是動了能如何?”太子勾著嘴角,陰惻惻地說道,
“我自然是不敢如何了,只是父皇若是聽說了此事,怕是會不高興,其他人若是聽說了太子刑逼一事,怕也是會對您有些失望啊”李承澤笑道,
太子眼睛微瞇,死死的看著他,李承澤仍舊面含笑意,從容不迫。
范閑悄悄拉著明蘭退了幾步,離兩人遠了些。
堂中再次陷入了死寂。
“稍等片刻!稍等片刻!”忽然一道聲音打破了這番氛圍。
只見一身著黑色圓領(lǐng)外衣,手持拂塵,身材圓潤的太監(jiān)快步朝這里跑了過來。
太子看著門口那人,皺起了眉,說道,“侯公公?”
此人也正是慶帝身邊隨身伺候的貼身太監(jiān),侯德全。
侯德全走到堂上,甩了一下拂塵說道,“傳陛下口諭!”
堂中眾人聽此,紛紛跪了下來,接迎圣旨,明蘭也隨著眾人跪了下來,范閑卻直直的站在那,明蘭拉了他一下,見他絲毫未動,便一把將他推到了地上。
“嘶!”范閑揉著膝蓋回頭瞪了明蘭一眼,明蘭低著頭狀似沒有收到他的視線。
而這邊侯德全說道,“藤梓荊未死,乃鑒查院另有安排,是用來保護范閑的,范閑不知情,所以這欺君之罪確實沒有,而且這司法審案是京都府的事,皇家子弟都自個兒回家,少管閑事!再有就是太子不顧朕的命令執(zhí)意要對藤梓荊用刑,朕對你很失望,罰你禁閉三天,任何人不準探望!”
太子目臉色微沉,隨著眾人一起行禮道,“謹遵圣諭!”
侯德全輕甩了一下拂塵,從堂上走下來了。
眾人也隨之起身,太子深深的看了范閑和明蘭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
范閑瞧著他,忽然開口道,“太子殿下,范閑冒昧,想請教您一件事”
“講!”太子停下腳步沉沉的說道,并未轉(zhuǎn)過身。
“之前范某在澹州被刺殺,不知太子是否知情???”范閑轉(zhuǎn)而走到太子面前問道,
聽此,太子抬頭看向他,目光中帶著絲絲寒芒,冷哼一聲,并未言語,憤然離開了。
緊隨其后的李承澤聽此,挑著眉朝著范閑豎了個大拇指,也跟著離開了。
這廂,侯公公走到梅執(zhí)禮面前說道,“梅大人,陛下傳你入宮”
“現(xiàn)…現(xiàn)…現(xiàn)在?”梅執(zhí)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
“怎么著,大人有所不便哪?”說著,侯德全瞟了他一眼,
梅執(zhí)禮連忙行禮道,“不不不,不敢,不敢,臣遵旨!”
“那就隨我來!”
“是!”侯德全便領(lǐng)著梅執(zhí)禮往外面走去。
“這位侯公公”范閑喊道,
聽此,侯公公停下腳步,看向范閑,微微頷首道,“范公子有話說?”
范閑示意了一下堂上還剩的人,問道,“那我們這邊呢?”
侯公公笑道,“范小姐說的對,您本來就沒罪,況且如今這審案子的人都走了,自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各,咳,老奴口誤口誤,意思是您可以走了!”
“多謝,多謝”
“您客氣了!那老奴告退了?”
“您請,您請!”
說罷,侯德全帶著梅執(zhí)禮便也轉(zhuǎn)身走了。
范閑便將藤梓荊拉起來,解開了他的繩子,這邊明蘭也將跪在地上的司理理扶了起來。
司理理面色蒼白的對她道了一聲謝,然后走到范閑面前,行了一禮說道,“范公子前途似錦,理理不敢糾纏,改日醉仙居再見”亦離開了。
李弘成也朝兩人示意了一下,離開了。
短短片刻,幾人相繼離開,剛才還劍拔弩張,十分熱鬧的公堂,轉(zhuǎn)眼間變得冷清起來。
明蘭看了一眼站在那邊的賀宗緯和渾身包裹的嚴實躺在架上的郭保坤,也拉著范閑離開了,藤梓荊也跟在兩人身后。
回去的路上,明蘭仔仔細細盤問了一番范閑和藤梓荊之事,藤梓荊表示他把范閑當朋友,會守護好他的安危,范閑也為他說了好話,而且圣旨已下,明蘭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能默認范閑將藤梓荊帶在身邊。
而經(jīng)過公堂對峙一事,明蘭口齒伶俐,不懼權(quán)勢,與太子力爭,一力救兄之事也傳了出來,紛紛贊嘆她行事聰明睿智,頗有傲骨。
范思轍也趁機磨著范閑將此事寫出來,好增加他們的銷量,不過這種拉仇恨的事范閑可是不會往自己妹妹身上扣的,便想著法的躲了他。
明蘭也恢復(fù)了以往的生活,在家和酒樓書局之間來往,之前本以為她那番話會遭到太子的報復(fù),但這段時間也都十分平靜,倒是沒見有人在酒樓和書坊門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