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冬季。

此時，檀香和沉香兩人被埋在墻磚之下，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一個在放聲大哭，一個在叩擊手下的冰凌。

天塌地陷，墻倒屋傾，都只在一瞬間。那時，沉香體內(nèi)的力量躁動不安，使他有了強烈的危機感，然而他剛拉住檀香的時候，那一瞬間已經(jīng)過去了。

現(xiàn)在，塌陷的磚墻下的，是沉香和檀香，外面站著的，是出去買糧而幸免于難的劉彥昌。

劉彥昌奔回家的時候簡直慌張到了極點，驚恐到了極點。地龍翻身，非人力可抗。但凡著眼之處，滿目瘡痍，盡是殘垣斷壁。一路上看到的遇難者的尸體，無一不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看得劉彥昌肝膽俱裂，自己也是幾次險死。終于站在了只剩一片狼藉的家門口，他已經(jīng)受傷數(shù)處，渾身是血了。

沉香聽得到檀香的哭聲，中氣十足，大概沒有受很重的傷。比起來，自己的處境反而不太妙。家中缺棉，沉香的棉衣要比檀香的稍薄，父親自己則干脆多著了幾層單衣捱著。況且地震的時候，屋中的儲水整桶都傾在了他的身上，將他連人帶衣都凍得死死的，渾身僵勁，寒氣侵身，無法發(fā)聲，只剩下左手的手指微微能動。于是沉香盡力叩擊著身下的冰凌，下意識地敲響了上輩子大理寺的求救信號。

保持意識清醒，沉香告誡著自己，他曾作為大理寺少卿，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風風雨雨艱難險阻，因此他有把握在這樣極端的環(huán)境下保持冷靜和極強的求生欲，不在獲救前先因為寒冷而死去。前世他命終的時候正是風華正茂，英姿勃發(fā)的年紀，而臨死又受盡折磨，身后留下了那么多的遺憾，所以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活著的美好，就算不畏懼死，依然渴望著生。

沉香聽見劉彥昌呼喊幸免于難的鄉(xiāng)人，向他們求救，他聽見檀香越來越微弱的哭聲，他甚至聽見了劉彥昌和鄉(xiāng)人的爭吵。待得仔細聽過，不免心下凝重。原來他與檀香被壓在同一根橫梁的兩端，再加上壘在上面的碎磚，鄉(xiāng)人只能從一頭翹起來救人，但這也意味著另一端的孩子將會粉身碎骨。

他聽見了父親模糊的回答：“救哥哥……” 心沉到了谷底，但是他沒有動，沒有說話，什么也沒有做，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然后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竟勉勉強強勾起了嘴角。再來一次還是死無全尸的結(jié)局，這世界究竟還有什么好期待的？！

檀香得救了，劉彥昌卻暫時沒有理會他，被喪子的哀訊煎熬著，他正抱著沉香的尸體撕心裂肺地哭喊，他實在太痛太痛，短短幾年內(nèi)，與愛人分離的痛，失去親子的痛，一無所有的痛，顛沛流離的痛，已經(jīng)讓他痛不欲生。他現(xiàn)在只想把所有的痛楚都吼出來，混合著天上飄落的大雪和地上濺起的沙塵，都吼出來。

檀香也在哭，雖然他的氣力已經(jīng)所剩無幾。他不是很明白沉香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想摸摸他，想問他你為什么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啊，可是他不敢，父親滿身是血，表情猙獰的悲吼讓他恐懼，退卻，直到官兵從父親手中奪走了弟弟，他才跑上前去拉住那些壞人的衣角，“把弟弟還給我！” 他聽不懂那些官兵說的話，什么開春，什么防疫，什么焚尸，他只知道他不想讓弟弟離開！可是已經(jīng)恢復理智的父親卻把他納在懷里緊緊箍著他，阻止他的一切動作，讓他眼睜睜地看著沉香被帶走，去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平靜下來的劉彥昌放開了檀香，然后牽起他的手道：“我們回家，沉香?！?/p>

檀香不解，家已經(jīng)塌了，回哪個家呢？沉香不在這里，為什么叫他？劉彥昌只回答了檀香的一個疑惑，他抬起手臂，指向西南方：“那里，劉家村！”

借梗于影視劇《唐山大地震》《赤壁II》

借梗于《宋代地震災(zāi)害及其救治措施》作者：張崟/《宋代地震災(zāi)害與政府應(yīng)對》作者：劉雙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