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的小院,依舊如當年般冷清寂靜,只不過,更添了幾分素色。
阿云已經(jīng)不再梳著丫鬟頭了,她改了發(fā)飾,明明云英未嫁,卻選擇自梳婦人發(fā)髻成了這小院兒的嬤嬤。
如今秋風已至,沒幾個人的院子更顯得冷清。
這正院呀,如今住著半歲的予淑,帶著阿云和懷祖的奶娘,一共不過兩個大人兩個孩子罷了。
那日謝黎彌留之際,只是略略的強撐著交代了身后之事。
也許是人之將死,看透了一切,她忽然就醒悟了……
她的丈夫王承,這人或許是個好官,但他卻不是個好丈夫,以后也不會是她孩子的好父親。
她的兒子還小,或許她剛死這段時日能得來一些他的憐惜,但日后沒了親生母親的庇護,西院里的金柔會吹枕頭風,或許以后還會有新進門的繼母也說不定。
這日子久了,除了阿云,誰會將她的孩子放在心上呢?
所以,謝黎直接越過王家的各位長輩給兒子懷祖留了字。
懷祖……
懷祖日后,便只能是他的小名了。
她的兒子,取字為藍田。
藍田玉名列“四大名玉”,以周禮“玉之美者為藍”為由,相傳秦始皇傳國玉璽即為藍田水蒼玉所制。
她沒有多大的期盼,只愿她的兒子日后可以活得康健,能長成藍田般的君子。
至于女兒,她用命換回來的孩子……
是她這個母親不夠好,竟差點將她扼殺在了生命的開始……
她沒有多大的祈求,只希望她的女兒可以健康的長大,這就足夠了。
所以,她只給女兒留了個小名。
平安……平安……
平安就好啊……
就連王承反應(yīng)過來以后,疾步到了床前,謝黎也不過是虛虛地抬眼扯了一個笑,便再也撐不住了。
后來發(fā)生的事,也確實如同她料想的那般……
前院未出孝期就大肆宴席,后院嫡妻難產(chǎn)離世只匆匆見了最后一面,王承確實是怒的,也是難過的。
可他的怒氣不過粗粗堅持了三日不到,便被金柔裝腔作勢的哭天喊地,為謝黎身后事忙上忙下給消退了。
至于他的難過,那更是淺薄啊……
謝黎不過逝世三個月,這太守府的下人已經(jīng)改了口叫金柔夫人,稱呼庶出的二少爺為少爺。
阿云抱著熟睡的予淑,目光落在了亭子里正借著日光練字的王藍田身上,心里止不住的苦澀。
明明是嫡出的大公子,卻被一個姨娘用守孝的借口阻了啟蒙,還被逼著讓出了原本住著的院子,帶著奶娘擠到了這冷清的正院里。
早幾日還好,大廚房送來的吃食仍舊遵循著舊例,無人苛刻。
可這日漸久了,下人們得了西園的暗示,踩高捧低干得順手,王承又忙于公務(wù),徹底將正院的兩個孩子忘于腦后……
這正院里,已經(jīng)連續(xù)半月送來的都是一些殘羹冷炙、粗面饅頭了。
長此以往,少爺該怎么辦呀……
如今,阿云也只能慶幸,自家小姐是書香門第,又是遠嫁,老夫人憐惜,讓小姐嫁妝里的大半字畫書籍都留在了這正院里,還有一些慣用的首飾布料,小姐壓箱底的銀錢放在阿云這里管著,不曾被西院的人知曉了去。
至少,多的不說,在吃食上,她們尚且能夠想想辦法。
也好在,正院雖叫正院,卻不是這府上居正的院子。
當年府邸翻新之時,因為聽了風水大師改建的建議,這才把這地方定為了正院。
這院子里有一面墻比鄰府里外院的花園,花園最西邊的小角上開了個小角門通向府外。
金柔對花粉過敏,所以花園平日里根本不怎么用,連種花的小廝都不怎么上心,雖沒落敗,但久而久之就被府上給忽略掉了。
若是大廚房送來的飯食一直都是這樣,那她們免不了得動用一下積蓄出府看看了……
奶娘少爺,練了半個時辰了,用了午膳歇會兒再寫吧。
奶娘的聲音傳來,阿云看過去,王藍田正板著身子小聲地說著什么。
小姐放心,阿云一定會替您守好小少爺和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