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簌黎抱劍跪了下去,道:“晚輩不寒宮謝簌黎拜見前輩,深夜叨擾前輩恕罪?!?/p>
連翎雖然不知此人是誰還是隨著謝簌黎拜了下去,不過能與此處投下如此逼真的虛影,想來是此間主人無疑。
“不叨擾,兩位小友請起?!蹦乔嗄昝奸g含笑,溫和道,“除了師兄師姐我倒是很多年沒見過這樣才貌雙全的佳人了,”他一指連翎道,“這位小友出自哪派呢?”
“承蒙前輩夸贊,連翎不才并非修門中人?!?/p>
“好名字,”青年人稱贊道,“雙刃為羽,令字在前,千軍萬馬皆從你之命,只不過這兩刃有一向己,小友切記珍重,勿要傷己呀?!?/p>
“多謝前輩指點,連翎記下了?!?/p>
隨后那人又轉向謝簌黎說:“阿爹曾受過不寒宮恩惠,當年曾言若不寒宮他日臨在深淵,顧氏子弟當有一人挽其與生死存亡,我觀這生死存亡之機已道,姑娘真的不是姓顧嗎?”
謝簌黎說:“簌黎并不知生父母名諱,只隨了師父姓氏。”
青年人收了折扇一笑感慨道:“也罷,姓氏不過是人口中的紐帶,不寒宮有你這樣的后人再傳承百年不成問題,可惜川水天早已沒于黃沙,我這府邸也是許久不見人煙了。”
“川水天雖已無后人傳承,但對后世的影響仍在,晚輩正是為破陣而來,只是如今修門衰敗世無圣人,晚輩只好破了前輩留下的陣法?!?/p>
顏家主的容顏停留在了得道之時,多年以來從未改過,哪怕飛升后也是一樣,他聽完謝簌黎的話,回憶起了過往的歲月,投影之下的眼圈有些發(fā)紅,他繼續(xù)說:“阿爹阿娘飛升后不過百年師兄師姐也參破天道,獨留我在世間蹉跎歲月,那時川水天臨川、新府兩派鬧得不可開交,我把掌門之位留給徒弟,來了這飛仙城定居。食人間煙火理紅塵中事,卻反讓我修為節(jié)節(jié)攀升,那時我推演通天之門即將關閉,然玄門奇陣卻在世家中傳播,我恐有朝一日世間無圣人大能,有別有用心之人借陣危害世人,便引來天山水環(huán)繞飛仙城,為破陣留下契機。”
“你可知通天之門為何關閉百年?”
不等謝簌黎開口顏家主又自答道:“現(xiàn)在修門中人修習不過是為了飛升而修習,仙界不需要這樣的人。不過我看近日金光浮動,怕是又有人要來享這百年孤獨了……過了不悔鏡就是飛仙城機關所在,你們且去吧?!?/p>
話音剛落眼前青年的浮影一晃消失,謝簌黎垂簾欲思,一句傳音卻到了她的耳中。
“他是帝星,你手里的應辭劍是本是弒君利刃,兩劍相撞勢必要不死不休啊……”
不死不休。
聽到這謝簌黎勾起了嘴角,余光卻見連翎神情無異,便知這話只到了她一人耳中。但她不信天命,什么不死不休她偏不信,若兩人有朝一日真要爭斗,哪怕躬身奉劍等連翎來取她的命也心甘情愿。
進了亭中暗道拾級而下,起先狹窄的木梯子只容一人通過,越往下卻豁然開朗,到了開闊處幾乎可容納一營兵將,在最引人側目的就是掛在墻上的一面鏡子。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边B翎念出來旁邊的題詩,“湖心亭、不悔鏡顏家主當年也是個詩酒風流的人物啊,不過說起來他即能從天界投下影像與你我對話,為何不出手破了此局呢?”
謝簌黎說:“修門中人一旦飛升行事不必再順應天道,而他們本身便成了天道,一息一動同氣連枝有心而為也無法行之了?!?/p>
“這樣說起來飛升也沒什么好的,”連翎說,“那你修行是為了什么呢?也是飛升成圣?”
連翎這話問出的輕松,心里卻是在打鼓,生怕謝簌黎真給出他一個就是為了求道得答復。
好在謝簌黎笑道:“我若是為了求道便會在虞州安心修習,才不會來這凄風苦雨之地,我本就是個不信天命之人,仙界若收了我怕是有罪受咯。”
“我也想不出前朝那些君主為什么一門心思的想長生不死,”連翎已經(jīng)有些困倦,伸了伸筋骨道,“這不悔鏡要怎么過啊?!?/p>
“你站到不悔鏡前照出的不會是你現(xiàn)在的樣子,而是你過往之抉擇的相反面,然而你會入幻境,需得做出同樣的選擇才能破障而出,謂之不悔?!敝x簌黎對修門之物如數(shù)家珍,簡單解釋了出來。
說著兩人站到了鏡前,說來也是奇特,雖是兩人并立卻只能看到自己,連翎少見這種難解釋的奇觀,感慨道:“果然是圣人大能,看來只能靠自己了?!?/p>
謝簌黎抱劍神情頗為輕松,似乎已了然自己的選擇不會出錯,她盤膝打坐在地,歪頭托腮看著連翎說:“師兄多加小心,一會見?!?/p>
“師妹怎么如此自信呢,”連翎挑眉道,“你從來沒用后悔過自己選擇?”
“我覺得我現(xiàn)在選的路就是最好的路,沒什么可后悔的?!?/p>
“那一會見?!边B翎把劍擱在地上,看著謝簌黎閉眼斂息,已入障中。
他抬頭又看了一眼鏡中自己,明黃色的長袍上修者繁瑣的龍紋,正端坐在龍椅上,冕旈下藏著的深色眼眸藏著虎狼的狠惡,似乎半點不容人窺勘他的心思。
這就是他要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