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叮當”。這種像十二點鐘敲響的聲音對我來說很熟悉，但它無緣地響起，令我跟克萊因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克萊因什么……
桐人移動道具嗎?
忽然，一股藍色的光芒從腳底升起，逐漸將我們包圍，草原的景色漸漸褪去。光芒越來越強烈，致使我沒看清任何東西。
隨著光芒逐漸消散，我又能看清東西了，但我已經不是身處在夕陽照耀下的草原了。
這是一片用石板鋪成的大型廣場，廣場周圍環(huán)繞著綠樹，在前遠方處漂浮著巨大的一座宮殿。
毫無疑問，這里是游戲最開始的地方——“起始之鎮(zhèn)”。
我與在旁邊長大了嘴巴的克萊因面面相覷，接著我們兩人幾乎同時留意到了一道道相同的藍光把很多和我們一樣的SAO玩家傳送到這個地方。
數秒鐘之后，人群因為開始搞不清楚狀況而感到沉默，過了一會各個地方，各個角落都發(fā)出嘈雜的聲音。
聲音逐漸變大，男的女的混在一起，很難辨出他們在說什么。隱約能得出是“到底怎么回事？”“快讓我退出”這樣的話。
忽然間……
有人頓時喊到:“看上面”。
我和克萊因反射性地往上看。在一百米上空，大概是在第二層左右的位置，半壁天空陸陸續(xù)續(xù)布滿了復雜的紅色的程序方塊，伴隨著一陣“隆隆”的特殊效果音，“Warning”這個英文單詞迅速在六邊形的方塊上呈現。
慢慢，相當濃稠的巨大血滴從六邊形的間隙中滲透出來，在半空中聚集凝結，幻化出一個升高將近有20多米，身穿紅色斗篷的巨人。
從下往上看，給人的感覺那是虛偽的外衣，因為他的臉部看上去只是一片漆黑。同時在長長的袖子下面也是一層摸不著邊際的黑暗。
人群又開始發(fā)出一陣躁動，應該跟我有同樣的感覺吧，“為什么管理員不露臉!”
這時候，仿佛要制止這些聲音一般，斗篷右邊的袖子舞動起來。
從擴大的袖口里，可以見到純白色的手套。但是袖子和手套很明顯也是互相分開，完全看不見有肉體的部分。
接著左邊的袖子也慢慢舉起。在一萬名玩家的頭上，空的白色手套往左右張開，感覺像無臉人正在張開自己的嘴，然后馬上就有男子低沉又通徹的聲音從遙遠的上方傳來。
茅場晶彥各位玩家，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茅場晶彥我的名字叫茅場晶彥 是現在唯一能操控這個世界的人。
我跟克萊因啞口無言地對望著，的確，相對于渺小的我們，穿著巨大的紅色袖袍的他，的確長得像神一樣。
茅場晶彥，這個名字，我怎么可能沒聽說過。
幾年前，當Twko還是一家普通的游戲運營公司，如今能發(fā)展到今天，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游戲開發(fā)商，無過于這位天才科學家兼并設計師，堪稱23世紀的愛因斯坦。但我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同時，也是我爸媽的……上司……。
對于一個游戲迷來說，茅場是一位很令人敬佩的對象。再加上我的爸媽本身就是某些游戲的程序員，茅場晶彥的名字時常能從他們嘴中聽到。不過，現在，他想干什么……
茅場晶彥我想各位玩家都應該已經注意到了，退出鍵從主菜單消失的情況。
茅場晶彥但這并不是游戲的問題。
茅場晶彥這并不是游戲的問題，我想我有必要在重復一遍。
茅場晶彥這是Sword Art Online本來的版本。
眾人:本來的版本?
茅場晶彥從今往后，各位在到達這座城堡的頂端之前，將無法退出這個游戲。
茅場晶彥此外，沒有辦法靠外部的人來停止或接觸NERvGear的運作，如果有人嘗試這樣做的話，很遺憾，在那之前，現實世界你所帶的NERvGear會發(fā)出微波破壞各位的大腦，停止各位的生命活動……
#克萊因別開玩笑了，NERvGear只是個VR類型的游戲機而已，怎么可能做到嗎!
不只是克萊因，許多人也發(fā)出這樣的怒吼。
#克萊因頭盔……我是說如果頭盔突然停電怎么辦?
茅場晶彥更具體來說，外部電源切斷十分鐘以上、網絡斷線兩小時以上、嘗試破壞NERvGear本體或是解除固定鎖——只有在上述這幾個條件下，腦部破壞程序才會執(zhí)行。而這些條件，都已經透過本公司以及媒體在外面的世界發(fā)表出去了。順帶一提，現在這個時間點上，已經有不少玩家的家人朋友，無視我們的警告，嘗試強制解除NERvGear，而結果就是……
說著，茅場晶彥把一邊的袖子往右一揮，半空中閃現出了很多現實世界的影頻。
就像要消滅包含我在內所有玩家的希望一樣，茅場那種像在宣布工作事項般的廣播，又再度開始了。
茅場晶彥各位沒有必要擔心放在現實世界里的身體?，F在所有的電視、廣播、網絡媒體都不斷重復報道著這個狀況，以及有多數犧牲者出現的情形。所以各位頭上的NERvGear被強制拆下來的危險性，可以說已經降到相當低的程度了。今后，各位在現實世界里的身體，應該會在戴著NERvGear下的兩小時斷線緩沖時間里，被運送到醫(yī)院或是其他的設施，然后加以慎重地看護才對。希望各位可以安心……把精力放在攻略游戲上就可以了。
桐人什……
克萊因聽到后更是一個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掩面。
人群也開始慌亂起來，有的露出惶恐，有的緊緊揪住在虛幻世界里似乎也在發(fā)燙的胸口。
桐人這已經不算是游戲了……
茅場晶彥希望大家要特別注意。對各位而言，‘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已經不再只是游戲，而是另一個現實世界。今后……游戲中將取消所有復活的機能。所以當HP變成零的瞬間，各位的角色將永遠消滅，同時……各位的腦也將被NERvGear給燒壞。
現在，我視線的左上角有一條發(fā)著藍光的細長橫線。仔細一看，上面重疊顯示著342/342的數字。
Hit Point，生命的殘值。
當它變成零的瞬間，我將會真正地死去——根據茅場所說的，會因為腦部被微波給烤熟而馬上死亡。
我在為期兩個月的SAO封閉測試當中大概已經死了上百遍，每次死亡都會伴隨著令人感到不愉快的爆破音，然后在位于廣場北方的宮殿“黑鐵宮”復活，再次投身于戰(zhàn)場。
所謂的RPG就是這么回事。它是種不斷死亡，通過獲取經驗值來提升自己技能的游戲?，F在竟然說沒辦法復活？而且一旦死亡了就會真的失去生命？更夸張的是——還不能夠主動停止這個游戲？
桐人真是太愚蠢了。
茅場晶彥現在，已經有2000人不聽忠告，擅自在現實世界把頭盔取下，伴隨而來的就是一陣陣噩耗。所以，各位玩家們，生命誠可貴啊!要想從這個世界解放，我說過的，突破艾恩格康特的第100層吧。
茅場晶彥最后，來讓大家看看這個世界對你們來說，已經是唯一現實的證據。在各位的道具欄里面有我準備好的禮物。請大家看一下。
一聽到這里，我右手的兩根手指幾乎自動地往正下方揮去。周圍的玩家也都跟我做出同樣的動作，廣場上響起一連串的電子鈴聲效果。
從浮現的主要選單上敲了一下道具欄的標簽后，顯示出的持有道具表最上面，有茅場所說的禮物。
道具名稱是“手持小鏡子”。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它拿到手上，但卻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鏡子里所呈現出來的，只是我煞費苦心創(chuàng)造出 來，有著勇者臉孔的角色而已。
我覺得奇怪，于是往站在旁邊的克萊因那邊望去。發(fā)現那個有著剛毅容貌的武士，也跟我一樣右手拿著鏡子，臉上出現呆滯的表情。
這個時候——
克萊因與周圍的玩家忽然被白色的光線籠罩起來。與此同時，我自己也同樣被白光所包圍，眼里所見盡是一片蒼白。
僅僅兩三秒的時間，光線便消失了，原本的景色再度出現在眼前……
現在在我面前的不是克萊因那熟悉的臉孔。
金屬板連結起來的鎧甲、低俗圖案的頭巾以及怒發(fā)沖天的紅色頭發(fā)都跟原來一樣。但只有臉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原本細長的眼睛，變成一雙凹陷的銅鈴大眼。細直的鼻子成了長長的鷹鉤鼻。而且臉頰和下巴還留著胡茬。如果說原本的角色是爽朗的年輕武士的話，那現在的樣子就像是戰(zhàn)敗的武士——或者可以說是山賊。
我完全忘記現在的狀況，只是呆呆地嚅囁道
桐人你是誰?克萊因?
克萊因哈!!桐人!
這一瞬間，一種預感閃過我的心頭，我也同時了解了茅場的禮物“手持小鏡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迅速地舉起鏡子，瞪大眼睛往鏡子里面看去，而鏡子里面出現的長的劉海下有一雙柔弱的眼睛，以前穿著便服跟妹妹一起出去的話，還常被誤認為是姐妹的細長臉孔。
沒錯，這是我所厭惡的現實世界里的模樣。
克萊因嗚唔，這不就是……我嗎……
桐人原來你長這樣……
話音未落，鏡子從手里像是主動脫落的，掉在地上，隨著細微的破碎聲后消失了。
重新看了一下四周，可以發(fā)現，那些幾十秒前還長得一副像在奇幻冒險游戲里出現的俊男美女相貌的人，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像把游戲展覽會場里眾多的 客人聚集起來，然后讓他們穿上盔甲的一群現實世界里的年輕人。更恐怖的是，男女比例產生了相當大的變化。
到底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呢？我與克萊因以及周圍全部的玩家們，都從自己創(chuàng)造的角色變成真實世界里的模樣了。雖然仍是由多邊形材質所構成，細節(jié)的地方多少還是有點奇怪，但仍然可以說是相當了不起的模擬程度。簡直就像在我們臉部施加了立體掃描一樣。
桐人掃描，原來如此……
克萊因這是怎么回事，桐人……
桐人NERvGear以高密度的信號元件將使用者從頭到臉完全覆蓋住。也就是說不只是腦部，它連臉部的表面形狀也能完全掌握……
克萊因那么身高與體重呢……
桐人吶，你還記得嗎，第一買的時候裝備上附贈一個叫做測定器的東西。就是靠那個……
克萊因哦哦啊啊。好厲害啊，桐人!
桐人還好吧
桐人那家伙剛才說了，被數值化的生命值都是我們真實的肉體，也是我們的生命。茅場就是為了強制讓我們了解這一點，才會重現我們在現實世界里的容貌和體格吧……
克萊因但是，但是呢，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啊
茅場晶彥各位現在心里一定會想為什么。為什么—SAO以及NERvGear的開發(fā)者茅場晶彥要這么做？這是大規(guī)模的恐怖行動嗎？ 要說為什么的話……那是因為對我而言，這個狀況就是最終目的。創(chuàng)造出這個世界并觀賞它，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發(fā)明NERvGear，并創(chuàng)造出SAO。而現在，我的所有目的都達成了。
茅場晶彥……‘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正式營運的游戲說明就到此為止，各位玩家——祝你們好運。
最后的一句話殘留了一些回音便消失了。
鮮紅色的巨大斗篷無聲無息地上升，從帽子尖端部分開始，仿佛融化般逐漸與覆蓋住整個天空的系統信息同化。
它的肩膀、胸膛以及四肢慢慢沉入血紅色的水面，最后只留下一個波紋擴散開來。接著，布滿整片天空的訊息又跟出現時一樣，突然消失了。
吹過廣場上空的風聲以及由NPC樂團所演奏，城鎮(zhèn)街道上的BGM由遠方逐漸靠近，平穩(wěn)地觸動著我們的聽覺。
游戲再度恢復成原本的模樣。而唯一的變化，就是游戲的某些規(guī)則有了改變。
“騙人的吧……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騙人的！”
“別開玩笑了！放我出去！把我從這里放出去！”
“這樣我很困擾！接下來還跟人有約呢！”
“不要?。∽屛一厝?！讓我回去啊啊啊！”
悲鳴、怒吼、尖叫、痛罵、請求，以及咆哮。
在短短幾十分鐘里由游戲玩家變成囚犯的人們，有的抱著頭蹲在地上，有的雙手朝天舉起，有的互相擁抱，有的甚至開始互相謾罵。
然而，聽著無數喊叫聲的同時，我的思緒不可思議地逐漸冷靜下來。
這一切全都是真的，生命只有一次。
桐人克萊因，你過來一下。
曲刀使大概比我高處一整個頭顱吧。我拉著他的手臂，來到了市井街區(qū)的屋檐下的陰影里。
桐人你聽好了，我現在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城鎮(zhèn)前往下一個村莊，你也一起來。
他瞪大著眼睛像是繼續(xù)聽我說。
桐人為了在這個世界里存活下來，我們得拼命強化自己才行。我想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線上角色扮演游戲這種東西，就是玩家之間的資源搶奪戰(zhàn)。搶到越多系統所提供的有限金錢、道具以及經驗值的人才能變強。跟我們有同樣想法的家伙……應該會在這座‘起始之城鎮(zhèn)’周邊區(qū)域不斷地練級，這樣資源馬上就會枯竭了。最后只會變成大家不斷地找尋系統的刷怪地點而已，所以趁現在趕快把下個村落當成據點才是最好的選擇。往下個村落的路徑以及危險的地點我都很清楚，就算現在等級只有1也可以安全到達。
克萊因動也不動地聽著寡言的我把一長串話說完。
過了幾秒之后，他稍微苦著臉說道：
克萊因但是呢，桐人，我有一批伙伴也在剛才那個廣場才對 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我恍然大悟，陰沉著臉色。
桐人對不起……
桐人我有點任性了
如果只有克萊因一個人的話，就算他的等級只有1，我也還有自信能從好戰(zhàn)的怪物手中，保護他安全到達下一個村莊。但如果再增加兩個人——不對，應該說再增加一個人的話，情況就會相當危險了。
如果在路途當中出現犧牲者，而結果也真如茅場所說，那名玩家的腦因此被燒焦，而造成在現實世界里死亡的話……
這份責任就得歸咎到提議離開安全的起始之城鎮(zhèn)，然后還沒有辦法守護同伴生命安全的我身上了。
我實在無法背負這么重大的責任，絕對不可能辦得到。
克萊因似乎聰敏地看出我突然猶豫了起來的原因。他那留著胡茬的臉頰上，浮現出勉強做出來的爽朗笑容，慢慢地搖了搖頭。
克萊因不用在意的。
克萊因怎么說我在上一個游戲里也擔任過公會會長，不要緊的，有你剛剛教我的技巧應該就沒問題了。而且……這些有可能都只是無聊的惡作劇，馬上就能夠退出了也說不定。所以你不用在意我，快到下一個村莊去吧。
桐人這樣啊!
我可能是簡單苦笑了一下。
猶豫了一陣子后，我繼續(xù)說道
桐人那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吧。如果有什么事的話就發(fā)消息給我……
克萊因叫住低下頭準備轉身的我。
克萊因桐人!
我用眼神詢問他叫住我的用意，但他只是微微抖動臉頰骨，沒有再說什么。
又過了一會兒
正當我再度選擇要離開的時候。
克萊因桐人，你這家伙真厲害，臉長得也是我喜歡的類型。
說完他笑著齜牙給我豎起了大拇指。
桐人你現在那張落魄武士的臉才真是適合你呢！
我就這樣背對著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專心地直直往前走。
在往左右彎曲的小路上走了幾分鐘后，回頭看了一下，但當然已經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我咬緊牙關，將塞在胸口的奇妙感情壓抑下來，開始跑了起來。 跑向起始之城鎮(zhèn)的西北門、廣大的草原與森林，以及越過這些地方之后的小村莊——全力朝著今后將不斷持續(xù)下去，永無止境的孤獨求生戰(zhàn)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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