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瑟蹲在墨佑的身邊,臉上掛著擔(dān)憂,心里那些氣早就消了,看到箸月莘端著藥進(jìn)來,趕緊站起來,“嘶~”腿麻了。
“堂兄,國師哥哥這是怎么了?”她聽樂牙說墨佑是被箸月莘扶回來的。
“舊傷未愈。你怎地來了?”箸月莘端著藥歪頭看了筠瑟一眼。
“……國師有恙,我自是要來看望的?!?/p>
“果真如此便再好不過?!斌缭螺吩竭^筠瑟坐在床沿上,抬手將墨佑扶起一點。
“堂兄,國師哥哥什么時候才能醒???”筠瑟把手垂在身前,揪著衣服不停扯動,等箸月莘看過來的時候,趕緊松開。
“也許兩三日就醒了?!?/p>
“兩三日!”筠瑟撫平衣角的動作驟然停下,兩只眼睛鼓得圓圓的地看著箸月莘。
“國師哥哥的傷怎得這么重?”
箸月莘將勺中最后一口藥喂進(jìn)墨佑嘴里,將人扶著躺下,才站起來看著眼前滿臉著急的人兒。
“這傷是他自己弄的?!?/p>
“他自己?”筠瑟看看箸月莘又看看墨佑。
“前日那位姑娘你可記得?!?/p>
“自然記得。她是……國師哥哥找回來的重要的人?!斌奚拖骂^眼皮微微垂著。
箸月莘看著這個魔界最尊貴的人輕輕低著頭,說著那樣委屈的話,心里一半生氣一半疼惜,“…...魔君,撤兵吧?!?/p>
筠瑟抬起頭,看著箸月莘,“堂兄,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魔界經(jīng)歷數(shù)千年的平靜生活,這場仗討不到好?!斌缭螺费劬χ敝笨粗奚难劬Γf話時還是與平時一般,偏偏多了些銳氣。
筠瑟起先還能與箸月莘對視一會兒,只是漸漸沒了底氣,堂兄說的這些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想著眼神就瞄向床上的人,“堂兄,這事待國師醒來再議吧?!?/p>
說完,筠瑟就轉(zhuǎn)身跑出了門。
箸月莘看著房門消失的那一抹粉色,回頭看了眼墨佑,心底里止不住地嘆氣,這可怎么好?
在墨佑昏過去被箸月莘帶回魔界的時候,兗玉一行人也與喻司等人會合了,一同匿著身形到了流云鎮(zhèn)城墻底下。
銀肅在士兵打開門的第一時間就沖到瞳牧身邊,目光一一看過來人,就招呼弟子去找人收拾些房間,帶著他們?nèi)チ俗√帯?/p>
問過瞳牧的傷勢才慢慢說起這些日子流云鎮(zhèn)的戰(zhàn)役。
“師父,張將軍帶著軍醫(yī)過來了?!币筚愤M(jìn)了門對銀肅說到。
“快帶將軍進(jìn)來。”
“老朽見過各位仙君?!睆垖④娨贿M(jìn)來就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等到抬起頭才剛好與猶青的眼神撞在一起,“啊,這,這是……”
猶青眼睛從這位張將軍一進(jìn)門就沒離開過對方爬滿皺紋的臉,聽到張將軍這樣的話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張將軍?!?/p>
張將軍眼看就要哭出來,眼睛紅得跟幾日未合眼一般,“靈主大人!”說著就要跪在地上行個大禮。
猶青趕緊上前,將人扶起來,“難為將軍堅守流云,不必行此大禮?!?/p>
后來張將軍顫著聲音說起了這其中的淵源,原來他曾是猶青十三歲那年提拔的小副將,如今終于成了駐守此地的統(tǒng)帥將軍。
張將軍一腔興奮倒是難為軍醫(yī)坐在瞳牧身邊,小心謹(jǐn)慎診斷許久,也只得脈象不穩(wěn)恐有中毒。
送走了張將軍與軍醫(yī),述凌掃了掃瞳牧身邊的位置,就坐下來握著瞳牧的手,回頭看了眼兗玉又看向猶青,“猶青姑娘,可否再診診看?”
猶青點點頭,走得近些就輕揮右手,掌間泛起綠光,與瞳牧體內(nèi)的微微綠光呼應(yīng)著,直到瞳牧體內(nèi)綠光越來越淺。猶青瞇了一下眼睛,緩了緩才看著述凌的眼睛,“瞳牧仙君內(nèi)傷需好生養(yǎng)一段時間,倒也不打緊,至于這毒,我不曾了解,不敢胡言?!?/p>
述凌點點頭,握著瞳牧的手緊了幾分,“多謝猶青姑娘。各位便回去休息吧?!?/p>
喻司本想留下,但是瞳牧素來與述凌情誼深厚,他若強(qiáng)留,只怕瞳牧也會有些傷心,便與述凌道了句“辛苦你照顧師弟了”就離開了。
剩下幾人見此模樣,都自覺道別離開了這間屋子,所幸喻司屋子也安排在這院子,便直接回了房間。出了院門,猶青走在左邊,中間隔了兗玉,右邊是銀肅,三人沿著已有幾分暮色的街道緩緩走著。
銀肅望左邊看了看,雖然并不能看到猶青的半點輪廓,“猶青姑娘前往極目山可有收獲?”
“說來慚愧,我半途暈厥,未能上到山頂。”猶青頓了頓,仔細(xì)想了想在山腳那村子里見到的人,“山腳有個村子,世代守在那里,不過時間久遠(yuǎn)也沒說出些關(guān)鍵?!?/p>
這一刻想起那晚的長老們嘴里的將軍與公主的凄美故事,猶青只覺心口一閃而過輕撓般的癢,卻不再覺得胸悶壓抑。
銀肅嘆了口氣,“也罷,先將妖魔驅(qū)逐出人界再說吧?!?/p>
剩下一段路,誰也沒說話,靜靜走著,順便看這一路剩下的空的攤位和緊閉的店鋪,在昏黃的光線下,這些都顯得哀傷,四周太安靜了,早就沒有一個邊境關(guān)卡該有的熱鬧。那些百姓,能轉(zhuǎn)移的都轉(zhuǎn)移走了,剩下這一座空城寫盡戰(zhàn)事的緊迫。
猶青的記憶里,這里很是熱鬧。
到了開集的日子,兩邊的小販叫得比常日里還要賣勁兒,各類店鋪的老板也會叫小廝去門口吆喝新花樣,這時候在街上溜達(dá)的,不止人,還有來瞧稀奇的魔族人,甚至在某個轉(zhuǎn)角還有叫賣魔界神奇物種的魔販子。在流云鎮(zhèn)與北城這兩座城,都有妖魔在開市,他們也像人那般生活。
猶青走著走著忽然身子飄了起來,腦中一陣疼痛,眼前的街道房屋瞬間扭曲起來,猶青感覺自己旋轉(zhuǎn)起來,腦中一震暈眩。
睜開眼時,自己站在一個山谷中,她想往前走幾步,卻忽然飛了起來,恍若自己是一張紙片一般,在風(fēng)中不受控制,眼看著就要撞上山崖,猶青趕緊將眼睛閉起來。再睜開眼的時候,面前是一片漫漫草原,她想落在草地上,但是怎么都不能夠,依舊輕輕飄在空中,忽而她感覺自己有些上升的趨勢,還沒等她穩(wěn)住身形,就不可控地往前飛去,速度很快,與奔騰而來的駿馬擦肩而過,猶青費力往回看了眼那匹馬。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忽然身體向下栽去,就在猶青再次忍不住閉上眼睛抬手護(hù)住臉的時候,卻感覺跌進(jìn)了水里。
與剛剛一般,即便是在冰冷的水里,猶青只一個勁兒向前,那迎面而來的大魚也在快速前進(jìn),眼看就要撞上,但是大魚卻穿過了猶青的身體,原來,她只有一層虛影。猶青還在水里掙扎往前,后來水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虛影似的人,只是看不清臉,等到猶青沖到那個位置,那虛影就消失了,猶青回頭一看,卻是一片漆黑。
猶青猛地睜開眼深呼吸幾口氣,才緩過神來,兩手撐著坐起來,看著床紗外影影綽綽的月光,她怎會做這樣的夢?
穿上衣服拉開門就看見月光灑了一地,天邊果然是一輪圓月。
猶青沿著記憶里的路,慢慢走著,此刻早已夜半,本就人少了的城鎮(zhèn)更加安靜,沒有人聲也沒有鳥聲,安靜得好像在深海里,想到這里,猶青心口就空落落的,這樣獨特的感受讓她心里更加難受。
等到猶青走上城樓,立在垛子后邊,看著前面較為開闊的平地,心里忽然浮起一句話,有夢是因為有欲望。
猶青抬手落在心口上,這樣的夢是在昭示著什么?她想要什么?
“猶青,你也在這?!?/p>
兗玉帶著一身皎潔月光走到猶青身邊,看著出神的猶青。
猶青放下手,看著兗玉,“公子也睡不著么?!?/p>
兩人就四目相對,在月光下反而遲鈍一般,隔了好一會兒,兗玉才問出心頭的疑惑,“你的眼睛為何沒有變回黑色?”
“它……會是黑色嗎?”猶青看著兗玉的眼睛里充滿了疑問。
“我也只見過一次罷了?!笔菢淞掷铼q青見到他時眼睛變成了這般灰色,后來第二次見面時問過猶青她平時會保持黑色。
“我……好像忘了?!豹q青轉(zhuǎn)過頭看著前邊的空地。
自從在魔界醒來后,她感覺她的記憶發(fā)生了變化,她知道那些都是她所經(jīng)歷過的事,但是又覺得那不真實,就像是話本一樣。
“你有心事?”兗玉轉(zhuǎn)頭就可以看見猶青的睫毛與鼻子,還有輕輕抿著的嘴巴。
猶青搖搖頭,“許是不曾好好休息的緣故?!币驳拇_沒能好好休息,夢境使她感到很不安,趁著月色看向兗玉的側(cè)臉,這個人真的只見過幾次而已嗎?
“公子怎么來了?”
“做了個夢?!?/p>
兗玉夢見他附在一個姑娘身上,這位姑娘對鏡裝扮許久,衣飾換了又換,才終于帶著一位丫鬟出了門,她在彎彎繞繞的墻林間走了許久才從一扇小門走了出去。出了那壓抑人的高墻圍著的過道,她開心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拉著丫鬟興沖沖地跑向街道,她在街上轉(zhuǎn)悠了一會,就帶著丫鬟往城樓上去。她一會坐在垛子上,一會站起來走走,一會與丫鬟吵鬧一番,但是他能感覺到她心底是雀躍的,沒有半分不耐煩。直到遠(yuǎn)邊出現(xiàn)一堆黑影,她立馬規(guī)規(guī)矩矩站直了腰背,兩眼望著那個方向,一刻也不轉(zhuǎn)移。等到遠(yuǎn)邊那一堆人走近了,她明顯更激動起來,暗自掐著手絹,很遺憾的就是他看不清這夢中的所有人的臉,他也不知道此刻夢中的她嘴角上翹是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