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青醒來已好幾日了,在墨佑看來,姐姐還是有些放不下人間的事,但種種事又在不停勸說猶青放過自己,日日悶著,倒是更思緒重,所以墨佑決定帶猶青去魔界轉(zhuǎn)轉(zhuǎn)。
浮梧在一旁送墨佑與猶青出門,倒是比拂羽的臉色好看許多。
猶青雖與魔族有過交鋒的時候,卻從未到過魔界境內(nèi),倒也算新奇。
墨佑看著猶青垂在身側(cè)的手,心里在糾結(jié)要不要牽上去,姐姐這些日倒是一直沒有問過他為什么要救她這樣的問題,也不曾問過其他人,比如兗玉的消息。
最終糾結(jié)的墨佑,還是變回少年模樣,很自然地牽上了猶青的手,猶青不由得看了看墨佑,輕輕笑了一下,倒也沒說什么。
猶青醒來的這幾日,從脈象看也是好了許多,但浮梧堅持需要再進(jìn)入陣法修養(yǎng),為此,猶青待在那異香之中,感覺魂靈都要染上那味道了。
她總是在陣法中不由自主地就睡去了,先前還總是夢到關(guān)于那個重玉禪位的事,后來就是一些傳承中的平天下安百姓的經(jīng)歷。說起來,也是奇怪,她的傳承里,有些細(xì)節(jié)總是不一樣的,就好像她不記得有救過一個因饑餓而奄奄一息的孩子,那個孩子小臉蠟黃,只剩下動動手指的力氣,她跑過去喂孩子喝粥,這樣的發(fā)展倒也是不算出錯,卻只見那個孩子突然暴走,兩只手勒住她的脖子,直吼著“你們都跟我一起死,一起死!”“為什么不早點(diǎn)來,偏偏我父母都沒了。”這樣的話,聽在現(xiàn)在的猶青耳朵里,止不住的后怕,她這么久這么多年,究竟守護(hù)的是什么?救天下而被天下怨,傳王位而被王者殺。
縱是墨佑有心與猶青單獨(dú)多待些時間,也瞧出猶青依舊心事重重,也罷,反正魔界風(fēng)光比不得人間,于是兩人溜達(dá)些時間就回到禁地去。
浮梧與拂羽本就是時不時要橫眉瞪眼,正在陣法之處僵持,冷不丁聽見魔兵傳信說國師回來了,才算停止這一日里的吵鬧。其實(shí)每次也不過是拂羽捻酸吃醋變得五官扭曲,浮梧是個偏愛美人的,見拂羽這樣就忍不住要嗆幾句,便是些許魔兵都知曉這情況。
浮梧照例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去猶青處給她把脈,進(jìn)了門,才發(fā)現(xiàn)今日墨佑不在猶青身邊守著,倒也是奇怪。
“猶青姑娘,把手給我。”
“辛苦醫(yī)師,只是不知我何時才能算好?”猶青在魔界那些沒靈氣的地方一走,竟是有些累。
浮梧抬眼看了看猶青,“倒也不那么嚴(yán)重,禁地這邊靈氣較多些,盡量少去別處吧。”
“好。”猶青點(diǎn)點(diǎn)頭,便看向外邊。
“猶青姑娘是在想念國師嗎?”浮梧倒是很少有機(jī)會與他的“得意之作”聊聊天,真正“把脈”,瞧瞧成果。
猶青聞言笑了笑,“只是隨意看看?!?/p>
“姑娘,沒有喜歡的人嗎?”浮梧這種混跡過花叢的人,倒也能感覺到猶青說話不假,看來這國師不過是一廂情愿,倒是這猶青竟還像個有赤子之心的樣子,不妙不妙。
“喜歡?”猶青想了想記憶里跟這有關(guān)的,“還真是不了解?!?/p>
浮梧倒是有興趣的樣子,“喜歡啊,就是你莫名其妙會想起一個人,會想象他在干什么,他過得好不好,他有沒有想起你?!?/p>
猶青點(diǎn)點(diǎn)頭,腦中閃過當(dāng)年與她在林中一瞥的兗玉來,又搖搖頭,“喜歡,便只是這樣嗎?”
“喜歡,”浮梧頓了頓,“倒也會走到瘋魔的時候,因?yàn)樗磉叧霈F(xiàn)的其他人而癲狂,恨不能將他鎖起來,只能自己看。”比如拂羽那個瘋丫頭。
猶青笑著搖搖頭,“從未見過?!?/p>
她所能知道的情愛之事,還是從重萇嘴里聽到過一些表白,別的一概不曾體會。只當(dāng)所有感情都是和睦平淡那般,走到生兒育女。像一些朝臣王孫那樣,再不濟(jì)也不過是妻妾成群。
“日后有機(jī)會看看的?!备∥嗾f這話的時候,忍不住揣上了些心思,以后確實(shí)會讓猶青好好見識一番世間為情所困的模樣。
猶青站起來送別浮梧,便回到凳子上坐下,真的好像很長時間沒聽到兗玉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聽到自己被送來做人質(zhì)是什么反應(yīng),思及此處不由得苦澀一笑。兗玉君子之姿,對此應(yīng)很是不恥。
興許是這一日外出,沒能在陣法中吸收靈力的緣故,也或許是別的原因。猶青睡著后,做了好長的夢,偏偏夢并不連續(xù),時不時顯出些舊時傷痛,倒是休息也不安寧。
墨佑回來后,就在處理些事務(wù),直到猶青睡下也不得空,只從魔兵嘴里匯報才知道浮梧停在猶青那好一會,能與人聊天也算一個好兆頭。這幾日,韓一的動作挺大,墨佑不得不又劃走一些瑜宮的魔兵,暗中到此看好箸月莘。
說來也是巧合極了。
墨佑修煉一夜起來,便有魔兵進(jìn)來說行跡漏了,需要墨佑親自解決才行。墨佑忍著煩躁,跟著去了。
拂羽目送墨佑離開,勾唇一笑。
“猶青姑娘,你休息好了嗎?”拂羽站在猶青門外,手還放在門框上,就等猶青一句話便可以推門進(jìn)入。
“拂羽大人有事嗎?”猶青睜開眼睛,略有些疲怠。
拂羽不可謂不興奮,推門進(jìn)來便要拉著猶青出門,猶青整個人更蒙了,“拂羽大人,這是去哪?”
“猶青姑娘,有些事你須得知道了,只是這事緊急,到了你就明白了。”
猶青便由著拂羽帶她走,直到遠(yuǎn)遠(yuǎn)瞟見了有些眼熟的建筑,才知道這是往瑜宮來了。
不得不說拂羽為了這事,處理得還是很細(xì)致的,趁墨佑調(diào)走一部分魔兵,便也插控安排上自己的人。
拂羽走在前面引路,猶青跟在她身后,身側(cè)是甬道,但并不黑暗,因?yàn)檫@里,也點(diǎn)了許多鮫人燭,猶青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她墓里那些。
直到兩人停在那個被術(shù)法包裹的畫軸前,拂羽才回頭向猶青說,“這術(shù)法是國師大人親自布下的,我只能很短暫地打開一小會,否則就要被國師發(fā)現(xiàn),這對我……”
猶青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明白,卻在一瞬間聞到了那魔族禁地的異香。
猶青輕輕甩甩頭,只見畫軸打開,呈現(xiàn)出畫上的全貌。服飾華而不艷,畫中人神色歡愉,笑容生燦,當(dāng)真是好一副公主的模樣。
竟是璟瑜嗎?
一時間,所有疑問好似已有答案,沒來得及問清楚的救命之因、林中相遇,甚至是妖魔入侵,好像都是因此而起。
此刻卻聽得悠遠(yuǎn)的一聲“你不過是替身罷了,他念著的是瑾瑜,便是分毫不差的容貌,也不能當(dāng)作是同一個人。替身,替身罷了~”
那異香愈發(fā)濃烈,竟使猶青有些分不清這是真是假,那聲音也聽不出是誰了。
等猶青悠悠轉(zhuǎn)醒,已在禁地的房中,拂羽坐在一旁。
拂羽看了她一眼,“醒了?”
猶青點(diǎn)頭,沒說話。此刻心中大駭,卻也感覺到這個人對她的敵意太過明顯。
“你不好奇嗎?”
“拂羽大人不是正想說嗎?”
拂羽站起來走近些,彎腰與猶青平視,“你看你,每次醒過來,眼睛都是灰色的,要等到你徹底清醒了,才變成黑色。你怎么會是那瑾瑜呢?”
猶青這時候再不清楚拂羽的心思,便也算不上做了那么久輔佐君王的人,昨日浮梧還說為愛瘋魔的人比比皆是,她倒還感慨未曾見過,今日便見到了?!拔易允乔宄沂钦l,只怕拂羽大人為情所困,倒是分不清了?!?/p>
“我知道你便是你,那你也記清楚了,你就是猶青,永遠(yuǎn)不是瑾瑜。前世今生又如何,轉(zhuǎn)世輪回又如何,成了誰便只能是誰,同一副魂靈卻到底不是故人?!?/p>
拂羽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罕見地掛了幾分霧氣,話簡直說的咬牙切齒,那怒火偏叫猶青來受,猶青本就是不問情愛,拂羽這一拳猶如捶在棉花上,但是拂羽倒也清醒知道,猶青應(yīng)是不會那么跟墨佑親近了。
墨佑再來的時候,猶青轉(zhuǎn)頭看向立在門口的墨佑,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姐姐有什么話,便直說吧。”處理好箸月莘的事,想到箸月莘這個人,心緒還是有些疲憊的。
“……你先前在林中說,我前世是個公主,是真的對吧?”
墨佑方才坐下,手還在茶壺上放著,其實(shí)魔族人哪有喝茶的習(xí)慣,不過是在人間時常見房中準(zhǔn)備此物,他往日也是不喝的,只是倒在杯中等它涼,這一會子,聽見猶青說這話,心中又忐忑又委屈,倒是穩(wěn)住手,把茶杯放在嘴前吹吹氣。
猶青見墨佑吹吹茶,沒喝下去,頓時有些自己唐突了的感覺,雖然這事她的確應(yīng)當(dāng)問清楚。
“我不是說你別有用心,只是,這些事發(fā)生得很突然。我……”
“姐姐……”墨佑放下茶杯,“前世,姐姐叫璟瑜,生于奉昭元年,逝于奉昭二十年?!?/p>
……
原來真的會有人,數(shù)千年,惦記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