箸月莘這一次見到猶青,發(fā)現(xiàn)她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感淡化了許多,甚至還有幾分多愁善感,此刻他的手還停在猶青的脈搏上,“可有什么不適的地方?”
猶青搖搖頭。
箸月莘收回手,從脈象來看,確實沒有異常,魂靈也恢復得不錯,只是心頭總覺得怪異。
“帶我去陣法看看吧。”
墨佑點頭“嗯”一聲,就帶著箸月莘去了陣法,他們走后好一會,猶青才猛地動作了一下,仿佛剛從睡夢里醒過來一般。
猶青感覺自己甚是疲憊,白日里總是出現(xiàn)一些幻影,睡著了還總是做夢,夢境雜亂,耗人精神得很,以前在邊境奔波忙碌也不見這樣,甚至之前都不會做夢,說起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頻繁做夢呢?是復活后的事情還是這次醒來后才有這問題呢?
后知后覺地,猶青覺得可以去問問箸月莘,但是又不想平白惹墨佑擔心,倒是麻煩他太多了,于是自顧自在小屋前走走。
到達陣法附近的箸月莘,也聞到了鎏粟的香味,只不過他并不知究竟是何物并且味道很淡,此刻也沒有誰來催動陣法,竟是不曾引出些幻境勾的箸月莘找到浮梧不可靠的證據(jù)。
“還有在找猶青缺失的那一片魂靈嗎?”
“當然,只不過……毫無收獲?!蹦泳驼驹谛∪肟冢粗缭螺防@著陣法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看猶青有些變化,不知是何故?”箸月莘用手摸了摸地上符篆的痕跡。
“興許是藥效過了?!?/p>
箸月莘站起來,有些惱,怎么這人還在計較這事,但是看墨佑一臉認真,也就歇了氣,“我得好好查查這符篆是個什么來頭,你可得看顧好你的好姐姐,有沒有變化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p>
墨佑因著猶青對他的那種感謝之情,近來倒是有意無意地躲著,私下里也在處理別的事情打發(fā)時間,也可能是日日到底是能見到的,沒有發(fā)現(xiàn)到一些細節(jié)也是有的,聽箸月莘說猶青有些變化,心里立馬就想到猶青是不是已經恢復情感。
“你看看就自己回去吧,我先走了。”說罷,轉身就走。
箸月莘看了墨佑這樣子,想到他可憐巴巴的瑟瑟,就想嘆氣,怎么情愛就這么折磨人啊,一個折磨一個,感慨得好好的,一下子想到他自己的情劫,啞口無言起來。
墨佑興沖沖跑到猶青面前,把坐在屋前發(fā)呆的猶青嚇了一跳,“怎么了嗎?”
“姐姐,”墨佑此刻,眼睛亮亮的,還真像個拿到糖的小孩子,“你想看七彩的池水嗎?”
猶青看著這樣的墨佑,有些被驚訝到,她這幾日沉悶,與墨佑出去玩玩也是好的。
墨佑一把握住猶青的手,牽著就往魔宮走,猶青鬼使神差地想起第一次見到墨佑的時候,墨佑還只敢悄悄地把手抓在她袖口上。
琉璃池位于魔宮的背后,墨佑倒是不常來,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想念姐姐卻又不根本不敢看姐姐的樣子,那畫像也只是卷起來摟在懷里,他怕這魔族珍貴的一汪池水真的會呈現(xiàn)出姐姐的樣子,故而不到這里來。
猶青與墨佑就停在池邊,猶青見這些石頭都是彩色的,好看得緊,這池水卻不過清澈些,“七彩呢?”
“姐姐,需得你自己來,你注進去一些靈力試試?!蹦右荒樒诖?。
猶青忍不住笑笑,“我試試?!闭f著,右手挽了個花兒狀,往池子里注進一些她自身的靈力。
果不其然!池水攪動著,泛出七彩的顏色,在光的映照下,色彩通透,猶青竟一時間覺得滿眼都是這光澤。忍不住轉頭,與墨佑對視,兩人都笑著,墨佑心頭都是熱的。
忽然一陣風吹過一般,池水迅速回歸原樣,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
知道這池意味著什么的墨佑,有些不能接受,看看不知所以的猶青,揮手投進自己的魔力。池水又翻騰起來,竟是必先前更加絢麗奪目。
猶青這時刻,對于眼前一切甚是不解,但她感覺到墨佑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好起來,疑問也有些不敢問出口。
墨佑有些泄氣,直到池水慢慢平靜下來,兩人都沒出聲,猶青不知道這水到底意味著什么,只是想著會不會魔力與靈力究竟是不一樣的,才會引得池水反應不同,她想開口。
卻不想這個問題,墨佑也是想到了,只是這池從來不是獨屬于魔族的,它是天生天長,自古就在這里,墨佑在那粼粼之中可以瞧見原來的姐姐,而身邊的姐姐自始至終看到的只是色彩罷了。
“姐姐,我們回去吧?!蹦舆€是笑了一下,想要安撫姐姐也安撫自己。
“墨佑……”猶青能看出墨佑的勉強。
次日一早,墨佑以及浮梧、拂羽都等在了猶青房門前。
昨日墨佑在浮梧房中坐到了深夜,拂羽后面進來的時候還嚇了一跳,一魔兩鬼就靈主的問題討論了許久許久,以致于估摸著猶青差不多時間醒來就等在這。
猶青打開門,也有些嚇到,“怎么這樣看著我?”
“姐姐今日不是該去陣法嗎?我來接你?!蹦又雷蛉兆约褐慌率沁^于失望,怕姐姐心里難受。
“走吧?!?/p>
猶青照舊走到墨佑的左側,拂羽走在她身后兩步,只要猶青離開這個位置,她只需要兩步走上前,就能與墨佑并肩。今日這陣法中,將會多一樣東西,此后猶青還是猶青,卻也不完全是了。想到這,拂羽既興奮又緊張,迫不及待想看看陣法之后會是怎樣的天翻地覆。
浮梧倒顯得平常一般,只是昨日墨佑到他那里說起有關情的東西,當真稀奇,不過也給了他一些借口。
猶青又躺在這個位置上,心里對這個地方越來越排斥,每一次她雖是會恢復,但是這帶來的夢境或是幻境都會反復出現(xiàn)在她的夢里。記憶中傳承的靈主經歷越來越清晰,包括怎樣被王室設計毒殺或是圈禁,她在當時是甘愿的,現(xiàn)在想來只是痛苦,她……對人間有一種她自己都不敢想清楚的情緒了。她先前見到靈主畫像時,也許只是怨恨王室,可現(xiàn)在連同人族上下,都有些……
猶青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浮梧站在陣法開啟的位置,墨佑在他身后,但墨佑根本不知道,浮梧事實上已經在陣法里了。
猶青感覺到靈力正在涌入她的身體,她不由得放松下來,卻猛地像是被人抓住了手腳一樣,她睜開眼想要看清是什么狀況,卻眼前一片漆黑,她有些不安,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反被摁得更緊。
還未等猶青想好怎樣做,忽然一股陰惻的“風”裹住了她的身體,然后像蟲子一樣,慢慢鉆進她的肌理,這種詭異的感覺使得猶青的頭皮都有些發(fā)麻,她想握住手驅使體內的靈力流轉,阻擋不知是什么的東西鉆進身體。她成功了,靈力流轉,應是足以抵擋。
忽然猶青疼得大叫起來!
猶青此刻已經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她的魂靈竟是也不能動了,她感覺到她的魂靈又像裂開一般,那奇怪的“風”像水流進干涸的土地一樣,試圖填滿每個空隙。猶青正在被那陰寒的東西傳染,她覺得好冷,從魂靈開始發(fā)寒,她的意識就要堅持不住了……
猶青像是被人拎著脖子一般,丟進了一個人身體里。
這是個丫鬟,眉目生得精致,睫毛撲閃著,甚是好看,偏生還愛笑,像是百花叢里跑出來的小花妖似的。她的主子是這大宅院里的公子,卻是個混賬東西,她每天都得躲著他些。
這日那混賬公子沒揩著她的便宜,兀自氣悶著上外頭找樂子去了。她得了空便尋思到前廳去找相熟的姊妹玩,心下還惦記著那混賬公子會不會突然回來,便小心翼翼地走,卻被剛回到府里的三公子給當成手里不干凈的小家賊逮住了。耗費了一番口舌,這三公子才肯放她回去。后來只要混賬公子不在,她就愛去三公子院里轉轉,三公子滿腹經綸,也愛些琴棋書畫,端坐在書桌前,甚是悅目。慢慢地,兩人更相了解些,便都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丫鬟就想到三公子院里當差,誰知這心思早被混賬公子曉得了。
過了一段時日,到府中為三公子辦壽宴的日子,三公子養(yǎng)在外地,此番回來,辦得甚是隆重。就這一場壽宴,三公子被高門大戶的女兒看上,硬是談起聯(lián)姻來。丫鬟人微言輕,暗自垂淚也便罷了,只可惜混賬公子打定了主意,要逼她就范。
此后,身處同一大院,卻各自不得解脫,三公子違逆不了父母,丫鬟逃不出主人家的束縛,倘或哪一日對望著,心里也快活不得。三公子郁郁而終,丫鬟更生怨恨,最終滿宅子的人都喝下了有毒的井水,那一晚,丫鬟走在三公子的書房里嚎啕大哭,最終上吊在此。
故事說來便短,可是猶青卻在被動中,做了一回“丫鬟”,受著“丫鬟”的悲歡喜樂,直到“丫鬟”哭出聲,猶青也忍不住伴著撕心裂肺。
在暗中看到這一切的浮梧,準確來說,是柳衍生。
柳衍生很是滿意,經過前幾次的幻境影響,這次融進他的一片魂靈,很是順利。只是為了鞏固魂靈,還得再來幾次,經過各不相同的情緒影響,猶青只會成為他最得力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