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左右兩邊都是無盡的山路,
一頭朝下,一頭向上。
被置于中段的不適感,將梅里美拽拉開原來的樹根邊。隨手拍去襯衣擺的塵埃碎土,很自然地往山下走,直至地勢地平。
一路上,竟然出奇地順暢。
精靈扇動著翅膀,在人群里穿梭不停,與其他白茫茫的光暈混雜在一起……他半瞇著眼朝下盯著腳下的路,濁藍色方目光在眼睫里黯淡著,絲毫不在意周圍一眼。
但他余光中對身上的異樣早已經心知肚明:眾顏色,在他的帽檐和袖口劃過,似雪白生絲,幽遠而飄離— —淺墨色、濁藍色、渾紫色……這些與生俱來的色彩正變得虛無縹緲,它們如山間奔跑的汩汩溪泉般不住地下流,魂不守舍,從自己身上被一點、一滴地抽走。
此時,
梅里美也成了一團白茫茫的光暈。
盡管如此,隨著低平的地勢延向叢林,梅里美還是沒有在意這些身體的變化,對于世界紛擾的漠視仿佛是死后就一下子具備起來的能力,只直直穿入植物,然后跟著一群人從另處藤蔓簾幔轉出。而當復踏于花樹相夾的陽光大道之際,又一次地,被滾燙的人潮淹沒了。
不是熱鬧的歡擁,
而又是吁吁喘息著的人形魂魄。
梅里美覺得人潮中有著很多他熟悉的面容……暗暗辨析著、追溯著,而恍然意識到一切都不再重要時,追憶的苦笑驟然變?yōu)榱嘶邪椎尼屓弧?/p>
——結束了。終于結束了。
此時余光中,周圍人眼神異樣。
梅里美當然不在乎,只不過被提醒后還是拉著自己的身體向四處走了走。
“走快點。”
“我要趕去山頂!”
……
沒理他們,只是按自己那有條不紊的節(jié)奏向前飛著,畢竟梅里美知道,周圍的人都會繞開他離開,然后繼續(xù)前進。直到有一個怒氣沖沖的人橫上前推了他一把。
黑玫瑰男爵……您完全不必這么著急。
梅里美側低過臉,勉強禮貌地回說。又余光掃了一眼前方那個樣貌年輕瀟灑的靈魂。想必不是英年不幸早逝,就是太年輕了容易想不開。
“怎么,我不著急,后面的人也耐著性子等你?”——說著,又推了把。
梅里美心里厭極,暗想那些人在陽間發(fā)泄不完仇恨就該離世后當厲鬼去,別擱著投胎的良幽靈堆里大吵大鬧,惹人厭煩。想著,精靈頓時喪失了死后的超世脫俗和清閑自在。
仿佛這種對于生死的真正看淡與灑脫,只存在于“真正活著”的人當中。
又看了眼周圍——同樣并非使人清閑之地——熙熙攘攘的靈魂像山澗湍流里的枯葉,橫沖直撞地叉開梅里美和年輕人然后去往前面的群山之巔。不像投胎,倒像是趕集去的。
“喂,你這人到底是到哪兒去啊?”一個聲音從梅里美的手側冒出:“你的山頂在哪?”“腳下吧?!薄?—緩過神,梅里美低聲敷衍了路人一句。顯然他們停留太久,還是被其他路人察覺了。
而剛剛那個橫上來找茬的年輕靈魂不知什么時候從自己眼前消失了,只留下梅里美肩膀的余痛在心間閃灼不定,絲微麻木。四顧后,梅里美感到眼下這樣愣在半中央也不是好對策,遂嘆口氣,繼續(xù)乘著從山脈上滑下的陣陣寒風,艱澀地向前走去……
這一路上,冷霧繚繞,人們拖著一條長長的白影,山間似如有朔風在那刮虐,亦或者是從閻王廟、冥王府里吹打來的。梅里美就這樣在山腳,一腳輕、一腳重地踏著泥濘小道向上處
邁著、飛著、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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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走到一半,他回味起路人和他說的話,這才發(fā)覺自己同別人不一樣。
“那些靈魂都知道要去哪里么?”
“山頂……都有各自的山頂嗎?”
梅里美心里嘀咕著,往前卻撞上了剛才那個問他山頂?shù)穆啡?。復看幾眼,又覺得比先前一個瀟灑的靈魂更年輕不少。始疑其年齡,對方倒先開口了:“來!咱倆一起走。”
年輕靈魂做了一個勾肩搭背的動作,把手摟住了對方,然后抬頭仰望了一眼蔚藍的天空,
“和你一樣,
我也不知道我的山頂在哪……
可能也在腳下吧?!?/p>
說著兩人互相沉默一回。梅里美低頭輕輕笑了笑,感覺氛圍有些沉重,而心里也感慨猜測對方可能是個未經世事、卻故道滄桑、愛過度解讀自己話語的小孩子。
且說這邊,年輕靈魂心里也想著梅里美——盯著對方悄悄打量,又見其面容沉寂,眸透清幽翠峰色,身著齊整男爵服,便心中暗道不是一般花仙。
“看這翅膀,是花精靈吧?!?/p>
梅里美點頭認可了他。出于某種對其英年早逝者的同情,又對眼前花仙樣貌的年輕靈魂微微一笑,且沒在對方拍肩時刻意閃躲。
“很好,看來你當認識我朋友。”
“嗯?這可不一定。我且聽聽?!?/p>
梅里美保持著出于一切無所謂的耐心與溫和,卻沒料到他等的人竟是自己。后追究細問一番,對方竟是當年帝國花園初遇的煩人花仙——薩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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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正等你來,想感謝你呢?!?/p>
薩曼爾歪頭湊在耳邊悄笑說著,梅里美聽這話,不禁入了神,順著他問感謝什么。心里卻如斷片似的回憶著身前在精靈國待人的好,竟發(fā)現(xiàn)它們猶如翻滾在滄海銀浪里的一根纖針——那么多身前寶貴的記憶卻競相石沉大海,再不能記清。
好在,
薩曼爾興沖沖地搶先回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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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
梅里美加入黑暗后,為了不被懷疑,當晚就回到了慶典,坐入席中。
亞瑟薩曼爾,你說到時候我們三個一起去哪呢?
——亞瑟轉頭笑道,目光炯炯發(fā)亮,接著滔滔不絕
亞瑟哈!我沒想到,我竟真能拔出來那把劍!
話語半了,空手比劃了一下舉出劍鋒的大小,指向天空。
趁著曼陀羅王子暫離席的片刻,尚處興奮之中的亞瑟,又和朋友感嘆起來了——他顯然對慶典的沸騰狂歡并不感冒,只是幻想著未來的英雄征途。
薩曼爾(手交叉置于后腦勺,懶懶地接著話打趣)……就是啊,誰能想到一個天天做白日夢的王子竟一步登天成未來英雄了哈!
說完兩人都笑起來。
梅里美邊將手邊的涼酒替成熱茶,抿一口后,默默在角落里觀察著兩人。原本打算從角落進入慶典,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焦點區(qū)域……但后來發(fā)現(xiàn)暗角的視野,倒格外廣闊。卻又奇異自己的消失……好像并未掀起什么軒然大波。
「嘿…」
「他怎么可能高興得起來?」
梅里美瞇著眼,心里暗自猜度著薩曼爾的心思,卻也不敢妄下定論——就怕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了那些真真“君子”之腹!
而此時他心里的悶亂不堪,也還有一緣故:當時白天,還在帝國花園的梅里美就直接被黑暗魔神拉入異空間黑化了一番,于是現(xiàn)在根本就沒有適應這種雙重身份。當?shù)皖^嗟嘆之際,眼前的光線就霎然黯淡了一半。方抬頭,卻是亞瑟等精靈群臣來這里了。
但,并非朝著梅里美,而是迎著從另個方向回到慶典的曼達·加百列。
于是慶典照慣例繼續(xù)舉行,橘酒花燈閃灼,纖綢舞帶纏絡,皎月伴長笛悠揚,芙蓉隨羅裙擺蕩……不作贅述,展眼已到慶典過后的一個時辰,午夜時分。曼達從迎客廳的回廊轉出,迎面碰見回府的梅里美,若有所思半秒,便把他攔住了。
曼達我剛剛一直在找你,
曼達當時你在帝國花園……
梅里美自知對方想質問自己消失的那兩個小時在何處,又是為何在慶典的一開始十分不尊重客人地直接缺席。梅里美聽了,借力脫離了他的手,恭敬鞠了個躬,向他表示晚間的問候。然后將自己整個慶典里琢磨的一套措辭擺了出來,卻在心中戲謔其不關心、不重視自己已久,而此時僅僅是因為接待小螻蟻時缺席就死死攔著自己、不住地質問。
而曼達也見詢問無果,且深知其生性孤傲,便不追究此事,只是在轉身之后再次扭頭放下一句“好言相勸”:
“梅里美,
你遲早會因為自己的性格受傷?!?/p>
#黑玫瑰男爵嘖……
梅里美心里琢磨著,悶悶不樂,心里越想越有些不是滋味起來,不過礙于對方的面子就沉默地目送對方離開了——畢竟現(xiàn)在兩人的關系還是一只毒氣盒子里生死未卜的貓貓。
————————————
四、
深夜。還是慶典結束的當天晚上,
風緊、夜寂,
月下花團錦簇、余香馥郁。
而在這一棵千年古樹之下,卻是殘瓣滑落陷至深潭,墮英失足沉入泥垢……突然月下之人瞇起眼,尋思何必人人都要空留在日輝燦照的蹊徑之上、受經風月殘蝕?
想著,在帝國花園的中央坐著的薩曼爾王子,心中幽幽然升起一股孤獨感,熨平了心中的情緒,使人平淡而空虛……顫抖的手抬起,微微搭上自己心口,手指慢慢合攏揉緊這件王子裝束。又仿佛想到什么,腳一點地、不忍地緊閉雙眼,跳上古樹,最終坐靠在了一根粗壯的樹杈上,喟嘆一聲。
“薩曼爾殿下!”
這時,梅里美樹下突然出聲,嚴厲而心煩不已地提醒道——
#黑玫瑰男爵曼達殿下有吩咐,您該回自己的國家了!我們神圣的精靈國可不是您能久留的地方……
薩曼爾……(無精打采地舉眉瞥了一眼對方)哈,不回。(隨后低頭)
#黑玫瑰男爵您就是這樣賴著不走的嗎?
薩曼爾這又是你們精靈國的待客之道嗎?
兩人又沉默了一回,
薩曼爾借此機會準備進一步罵,而梅里美在樹下默默抬頭看著對方,心情本身就很不好,于是立刻飛了上來與之對峙。
薩曼爾(見對方突然飛來,一愣,隨著故作輕松地呵斥道)沒想到!……貴國對外形象平易近人光輝燦爛,會面時卻是這副惡劣態(tài)度!
#黑玫瑰男爵(刻意作出與之相反的冷靜態(tài)度來表達高人一等的鄙夷)……注意您的身份——在這里,我們才是主人。
#黑玫瑰男爵(頓一頓,輕笑一聲)您應該清楚……我們精靈國實力雄厚,可不需要向你們這些狂妄的凡人低頭哈腰。
#黑玫瑰男爵更何況,又是你們凡人先不知好歹、過錯在先的。(收回目光側過身,傲然對視著凡人)
薩曼爾(昂起頭看著廣闊天河,神情不服)看來,你還真有底氣!
薩曼爾但你知道的,我可是勇氣國最勇敢的王子,難道還用得著怕你們嗎?
其實,當時在很多凡人眼中,精靈國那些虛無縹緲的神,根本沒有切實際地下凡來關懷過人類,只是高高在上,坐擁天下。故部分凡人天真地認為,如今它們能夠和對拉貝爾大陸擁有實權的花仙王子們締結契約,應該感到榮幸才對。而這也是為什么曼陀羅國王和王子執(zhí)意要下凡和凡人關懷接觸、消弭矛盾隔閡、共創(chuàng)和平愿景。
然而同樣意識到凡人無知這一點的梅里美卻得到了相反的解決措施— —他要讓凡人切實地感受到“誰才是真正地主宰”!
另一邊,薩曼爾夸完一頓自己和勇氣國之后,驕傲地昂起頭— —仿佛內心對未知神明的自卑恐懼,全然化作一股攻擊他人的刻薄利刃,順著無知之風刺向對方。
#黑玫瑰男爵(耐著性子聽完,忍不住從樹枝上站起俯視對方,蹙眉道)薩曼爾殿下!……若您真是如此不在乎,為何還要不遠千里來懇求與我們高貴的曼達殿下締結契約!?
薩曼爾我!我這是被逼無奈!誰要和他……
正當兩人怒氣正盛,欲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之時,周遭倏地熙攘起來。二者不約而同,自所坐的杈向下一瞧,只見——碎步撞夜五更天,南風吹鬢影;玉液瓊漿轉杯逝,千琴萬鼓,奏出一曲楊柳風……
原來這半夜之時,正是那些,晚上開花的精靈,醒來活動之時。雖仗勢不大,但熱鬧不輸白天的一波。
薩曼爾所以…你要繼續(xù)去第二場慶典了?(撐著臉,手肘抵在樹干上瞇眼隨口道)
而梅里美并不回應,反而岔開話題,一臉嚴肅:
#黑玫瑰男爵薩曼爾殿下,您快回吧!
薩曼爾可是……
#黑玫瑰男爵不要可是了!——現(xiàn)在已經很晚了,曼達殿下和亞瑟王子已經走了,所以才臨時吩咐我去送您回家!……
氣氛,再次因為梅里美的單方面沉默而冷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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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慶典上的幽靈】
薩曼爾我說,亞瑟,你那把劍有什么特別厲害的地方嗎?讓我瞧瞧唄!
薩曼爾的目光時不時往那把受眾凡人仰慕的神劍上瞟,連奏樂歌舞都不能吸引注意了。三束目光齊匯于那把在夜色下浮著一層月霜的劍,劍柄處光滑舒適的觸感使人愛不釋手。千百年來,眾精靈都曾胸有成竹地將自己不染世間纖塵的手緊握住柄,試圖拽出,卻皆敗于此。而此時,凡人亞瑟的手腕正在輕弄劍姿,一壓一挑、放遠拉近,對其觀賞至極。定睛一看,那劍之峰尖處,沿側緣順滑下的一道忽明忽滅的反光,正穿越上千年、對著梅里美投來了一咧、更甚少年時的冷嘲……
這把凡人都能拔出的破劍,怎能有精靈國的眾多神靈值得一見。梅里美想著,刻意不再看對方,抿了一口濃茶,深入杯底的苦澀在心中泛濫,像是一朵蜷曲舒展的潭底枯花。
亞瑟這個啊……曼達還沒告訴我。(笑著聳聳肩)
亞瑟表示自己尚不知道劍的能力,同時小心翼翼地把劍收好,然后開始無所事事。但明顯地,他的眼神遮掩不住自己那滿溢的欣樂。遠處的梅里美一看便知,亞瑟眼里的是一種極度超前、不束于當下榮耀、幻夢般的波涌情感— —這個被神明寵幸的幸運凡人啊……神思絕對還縈繞在剛剛被收起來的寶劍上。
果不出所料,亞瑟又轉頭道,
亞瑟誒,薩曼爾,我想到一個——它肯定能一刀下去,把山脊橫斷,將湍流劈斬!看!
— —兩人順著對方的刀光劍影一齊抬頭,梅里美也仰了頭,仿佛此刻幾人同時看到了一段如銀河般爍爍閃閃的白瀑,于一道劍鋒光影劈入之瞬間,散作了高空那漫漫洋洋的飛雪。緊接著,飄飄然落至山崖,四處氤氳水霧,迷稠叆叇。而霧隨風散,瀑布內的奇石異彩又突然撞入眼簾,目不暇接、美不勝收……
這些氤氳的、夸張的綺麗幻夢,仿佛此時蒙住了周圍的清歌艷舞——瀑布碎玉、高山流水,非知音不能聽。
薩曼爾哈,你也太保守了吧!軟綿綿的山水怎么足以顯示這把好東西的威力?
聽之,梅里美緩過神,低下頭繼續(xù)抿了一口茶,瞇著眼,百無聊賴地撐頭望著兩人的談話。
“是嗎?那你覺得……”
“少說也可以一招干掉黑暗魔神!”
「……」
「黑、暗、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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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去藏書閣的路光明敞亮、燈火通明。梅里美拉緊帽檐,快步走著,步履匆匆。
薩曼爾干什么像做賊似的?不就去個藏書閣。
#黑玫瑰男爵但是我本應直接送您回家。
薩曼爾我知道,但你看啊我無聊死了,曼陀羅王子和亞瑟又……
#黑玫瑰男爵(打斷)我知道!……
就這樣,
兩人一路行至精靈國的國家藏書閣。
此時,深夜也至。
梅里美看著對方手忙腳亂地翻找書籍,不禁心疼起這些飽經風霜的古書起來了——想不到它們登在大雅之堂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此時卻被一個小小凡人肆意用手指踐踏、用目光蹂躪。
#黑玫瑰男爵薩曼爾殿下……請問,您找到想看的書了嗎?
薩曼爾再等等!
#黑玫瑰男爵嘖…
深吸一口氣,梅里美步至對方身后,此時一陣紅光閃爍。梅里美定睛一看,只見一本古書里夾雜著一根枯干的花的標本,是彼岸花的。細細用手指撥開書頁,捻起花莖,放于掌心,頗感到一分烈火般的溫暖。
薩曼爾哦彼岸花啊,勇氣國也有。(撐著臉頰不屑)
#黑玫瑰男爵(打斷)哪兒都有。您到底找什么書?(蹙眉)
薩曼爾我想找一本……嗯!關于傳記的書。
梅里美沒有耐心地聽著對方關于傳記的熱愛,默默諷刺對方像他這樣不知禮節(jié)的粗魯之人,居然會對歷史頗有深造,說實在的,他能被派來和精靈國王子會面都是令梅里美不可思議的……梅里美心里,突然就想到薩曼爾“被逼無奈”的這一句話。又注意到對方整理書的動作放緩了,仿佛是沉浸在自己未來“偉大”傳記的夢想里,
于是精靈借機道:
#黑玫瑰男爵您心里,其實不想和我們定契約吧?
#黑玫瑰男爵或者更準確點……為了千、古、留、名?
薩曼爾一愣,踮起腳剛剛夠著最高處的書一下子不穩(wěn)了。還好梅里美及時上前阻止了千古書籍的隕落……凡人見狀,連忙拿穩(wěn)書抱進懷里,故作鎮(zhèn)定地聳聳肩,
薩曼爾呵呵!可不是嘛?誰想和你們這群目中無人的所謂神明一起玩?和亞瑟他們相處起來就容易多了!
薩曼爾高昂著頭得意介紹道,仿佛和亞瑟擁有著一段了不起的、平等互愛的英雄友情,并且一點也不在乎亞瑟已經因為那把神劍將和精靈們創(chuàng)造更多的英雄征途……但也許也只有梅里美知道他目睹劍被別人拔出的那一刻,內心深處有多么嫉恨、破碎。
然而,盡管將對方自大、虛偽的情緒盡收眼底,精靈卻鮮有地沒有生氣,只是微笑著進一步道,
#黑玫瑰男爵既然您這么不想和我們‘玩’,那么……薩曼爾殿下,您愿意協(xié)助我,解除凡人和人類的不平等契約嗎?
— —伸出手,邀請開始了。
———————————————
六、
薩曼爾???
薩曼爾遲愣了一下,回頭看著對方。
薩曼爾我不要!
薩曼爾抽開手,一臉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精靈,精靈也同樣一臉震驚地望著對方。
#黑玫瑰男爵可為什么……
薩曼爾卻沒有一般正義之士慣常地扯一些“好不容易有了個救世主”“他們兩人珠簾合璧、不可多得”什么的話,反倒是躊躇了很久。
好一會,
薩曼爾這契約……不好嘛?我對我的子民說了,我一定會和精靈國的王子定下契約的。嗯!
梅里美聽對方強提起精神和信心,忍不住輕笑一聲。其實早就看透對方這一點虛榮傲慢的特質,不然為怎么會如此拖延時間不回國呢。
薩曼爾(聞其笑意,連忙為自己辯護道,托腮靠在書架邊)切……要不是那些大臣們的“苦苦相求”,我哪會做這種急于證明自己的承諾!
薩曼爾曼陀羅王子本來就是為我準備的!什么破劍……完全就是臨時變卦!就是……迷信無知!
這次換作梅里美沒有回答了,只是微微瞇著眼,用一種輕蔑鄙薄的目光,凝視打量著眼前年輕氣盛的花仙。薩曼爾有些不自在地默默低著頭,故作不在意地輕挑著雙眉,眼神微闔,而同時冰涼的手指緊緊抱住懷里的書本,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剛才梅里美在宴會中、從亞瑟劍側看到的那一道,冷嘲熱諷的反光……
【神明審視的目光,是自己內心深處的道德投影……】
#黑玫瑰男爵什么,薩曼爾殿下?(見對方低頭悶悶不樂,覺得有趣)
薩曼爾呃,沒事。(低頭看著藏書閣的大理石地)
#黑玫瑰男爵(輕笑,突然想到一個好笑的事情)對了,您自稱是勇氣國最勇敢的王子吧?
#黑玫瑰男爵難不成您的國家都是比您還膽小的膽小鬼組成的嗎?這樣的國家……原來還可以自命為勇·氣·國啊~
薩曼爾你!
薩曼爾眼神無助地掙扎了一下,沒想到對方居然在自己十分低落的時候依舊落井下石!不分時機!……但是出于自己的計劃,薩曼爾還是隱藏住了憎恨之情。
— —其實在一開始,薩曼爾是強烈反對去天上跑一趟帶回一個精靈國王子來和自己一塊執(zhí)政的,但是奈何大臣們居然閑言碎語地認為是薩曼爾自己沒有這種能力和資格去與曼陀羅王子定下契約……所以膽怯了!這徹底惹怒了這個以勇氣為傲的年輕王子。
但是是否真的只能“以勇氣為傲”……
這就需要自己來證明了……
#黑玫瑰男爵(見對方神情凝重、緊攥雙拳,笑了笑)……那薩曼爾殿下— —如今您,打算怎么交代呢?
薩曼爾我在想……反正都是和精靈國王子……
薩曼爾如果我,不能和現(xiàn)在的王子契約,那我能不能等到下一個王子出現(xiàn)再走呢?
#黑玫瑰男爵?
#黑玫瑰男爵(清了清嗓子)咳咳,您能給我一點合適的理由,來支撐您“想多留一會從而逃避子民質疑”的提議嗎?不然我怎么和曼達殿下解釋?好歹您也是未來的一國之君,怎么這么不諳世事呢……
薩曼爾(想了想)那就這樣吧,你和我定契約,好不好?我也可以把你變成精靈國王子啊!
#黑玫瑰男爵……薩曼爾殿下?(輕聲)
薩曼爾哈哈哈開個玩笑。
薩曼爾拋出的希冀目光被梅里美無情兼震驚的眼神駁回了。精靈沒想到對方能如此叛逆不忠地提出此等方案來維護在勇氣國的名聲,同時,梅里美本來想憑借對方的合作解脫曼達,卻反倒沒想到這一出下來也給自己帶來了枷鎖。不禁寒顫于凡人的狡猾貪婪。
而薩曼爾這邊,其實是因為在宴會上注意到梅里美特意地接近自己和亞瑟,便心里覺得對方可能有合作意愿,甚至他武斷地得出——這個兇巴巴的精靈不想讓曼達和我們簽約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奪取這份“殊榮”。于是很快就有了利用他來給子民一個交代的打算。
薩曼爾喂,你真不知道我是誰嗎?……那好,你知道,黑暗魔神嗎?(抬頭直視對方)
#黑玫瑰男爵?……(聽見對方如此自爆地承認,不免“肅然起敬”)
此時在無數(shù)次震驚后,梅里美已經雙手捂住頭不想搭理對方了,靠在墻上嘆息— —他沒想到這個凡人居然愚蠢無知到這種地步,難道不害怕自己現(xiàn)在就跑出去揭發(fā)他嗎?薩曼爾則是輕笑一聲,解釋說,自己當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祂,但是自己現(xiàn)在這種“前被精靈拒,后被臣民圍攻”的狀態(tài),很難不被再次誘惑然后黑化啊,而且,黑暗魔神的誘惑可是向來很執(zhí)著的。
薩曼爾看,黑暗魔神這么欣賞我我都拒絕了!你……不是對曼陀羅王子很忠誠嗎?他都下凡了,你不試試?
梅里美聽完對方所有的據(jù)理力爭后,只是感到了一陣輕微的威脅,因此緊緊低著的下頷也只微微抬起了些許,那濁藍色的眼眸依舊下視著國家藏書閣深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和“覆蓋”于上的一條條粗放的乳白色曲線花底,心不在焉地想著答復。
眼睫緩慢睜闔幾次,已經確認后,輕放下捂頭的雙手的同時,挑眉昂起頭,眼神微瞇起,俯視著眼前對自己圖謀不軌的小小凡人— —他知道,這個凡人,不惜背負曾經接觸過黑化者的罪責也要得到自己的契約、滿足自己的尊嚴,并且凡人篤定:自己作為忠誠為花語的精靈之一,不可能對以后的契約者的不堪過往做大肆宣傳。
因此,薩曼爾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一路青云直上獲得眾子民的愛戴最后當選國王,正式獲得“勇以外、智兼?zhèn)洹闭邎F體的入場券。而唯一需要使“力”的環(huán)節(jié),就是勸服自己與之簽約。
薩曼爾怎么樣?很害怕了吧?
薩曼爾自信地笑道。此時梅里美見狀心底只想嘲笑對方癡心妄想,自己這一關,哪能這么容易被跨過?
#黑玫瑰男爵(嚴肅冰冷)薩曼爾殿下您問我害不害怕?我來告訴您,完全不會!
#黑玫瑰男爵— —就算勇氣國變得和風沙國一樣成為黑暗的附屬我都完全不在乎!(冷笑)
#黑玫瑰男爵你們維持光明的立場全然是自己的選擇導致的,和我們精靈國,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薩曼爾你是不是說得有點多了……(輕聲)
薩曼爾眨了一下眼睛,粗略慌張地咀嚼著對方的話語,猶豫道,
薩曼爾等等。你們精靈國……你們……不是想黑化者越少越好……想要世界和平嗎?
#黑玫瑰男爵(故作溫和地輕笑一聲,隨后冷下臉來)哦~當然,要是您威脅的是曼達殿下本人……那么他可能會屈服于您那和平主義的淫威之下— —因為那是他引以為傲的'遠大'夢想,但是我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我不會讓自己成為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和平主義者攀爬榮譽之巔時的墊腳石!
“我不是為了榮譽……”
“不是?真的?”梅里美奪過了對方的手里的各種名人歷史傳記?!澳悴谎瞿酱笕宋?,不想成為傳奇嗎?”
“……”
————————————————
七、
這就是薩曼爾等著想謝他一句的原因。
薩曼爾很好,現(xiàn)在你知道我是薩曼爾王子,也知道我為什么要謝你了!
薩曼爾說著,有些興奮地將手臂搭在對方肩上。而梅里美此時有些茫然— —畢竟自己當時可沒有那種讓他不加入黑暗的善意,即使這已經成定局。
薩曼爾你把我送回到勇氣國后我就一直在想,
薩曼爾低著頭回憶著— —這段故事已經千百年來的黃泉路上說給了千萬個人聽,說了千萬遍,但是如今給當事人說,還是第一次。
薩曼爾就是……我不是為了榮譽,那到底該為了什么?
嘆息一聲,手臂搭得更緊了一下,仿佛想要受到對方的提醒,梅里美思索片刻,道,
#黑玫瑰男爵然后你發(fā)現(xiàn)自己是為了正義?就像我說的那樣,那種……選擇?(聲音輕悠悠的)
薩曼爾啊對對對!接下來……我始終沒有加入黑暗,還放下了嫉妒和仇恨!哈哈,也不再高傲自大。終于成為了一位好君王!
薩曼爾在梅里美充滿質疑又懶得揭穿的注視下轉過頭,笑道,
薩曼爾你看??!我這么完美的結局,唯獨欠你一份情義,這怎么行?
梅里美看著對方,搖了搖頭然后點了點頭,禮節(jié)性地笑了笑,仿佛還是為了打破一下尷尬局面罷了。然而,心中還是竭力想讓自己相信對方的話的— —畢竟再不相信也已經沒有意義了。如果是曾經的精靈梅里美那肯定會反駁,甚至繼續(xù)嘲諷他癡心妄想,但是魂魄梅里美早就沒有這種閑情逸致了。從本質上來說,也只有自己重視的人和自己意見不和才會與之大肆爭論,比如,對方是曼陀羅王子的時候。
可顯而易見地,現(xiàn)在不是選取同道中人的時候了:這已經是不得不殊途同歸的時刻了。要是眾生輪回平等,那自己的情感……也該平靜一點了?嗯?梅里美突然發(fā)現(xiàn),也許這就是曼達為什么后期這么冷漠。當亞瑟離世的那一刻,他的心,早就拋棄形體走在了這條輪回的道路上了。
高山流水,知音不在。
#黑玫瑰男爵薩曼爾殿下,您的情義我了解了。我猜……這可能也是你們勇氣國的待客之道?(異常溫和地輕笑一下)
當然是指重情方面的,更準確點應該是“重情義之本性的傳承之道”。
#黑玫瑰男爵而且,我感覺您的人生格外完美,迷途知返、浪子回頭。就有如我的反面一樣,您對黑暗的淺嘗輒止為自己續(xù)上了一段平和順遂的人生,真是太令人寬慰了。而這種份心理上的滿足感所富有的情義更甚于我對您出的這一點微薄之力,只可惜我再無法回報補齊……不如我們來世再見,彼此以往后成為朋友來接受這份還情。
盡管梅里美完全是出于在黑暗時練就的一身“說話好聽”的基本功底道出這一大段似真似假的話的,但薩曼爾還是喜笑顏開地答應了,勾肩搭背地繼續(xù)和對方一起走……雖然兩人都不知道終點在哪、輪回的起點在哪,但是起碼這一刻,他們的山頂都在腳下。
#黑玫瑰男爵薩曼爾殿下,我認為,有時候善惡只是一念之間……只缺少一句真誠的勸誡,不是嗎?(輕笑了一下)
薩曼爾眼神愣了愣,仿佛領悟什么,手指松動了點,隨后輕輕搭在對方肩上答復道,
薩曼爾這是什么理論?我不過是……怎么說呢,一切如果都是為了尊嚴的話,是你讓我找到了一種更有尊嚴的獲取尊嚴之方式,不是嗎?
薩曼爾我討厭神明在身邊干涉我的行為、指導我的劍術和魔法能力什么的,不管是黑暗魔神還是守護精靈。
薩曼爾所以我干脆自己玩,和自己的朋友玩,互相庇護,已經能獲得足夠的尊嚴了!(再一次興奮起來)
薩曼爾因此根本不需要去做耍什么陰招來利用你們給臣民一個交代嘛……至于黑暗魔神,咳咳,根本不值得一提!(得意洋洋)
梅里美心里笑想著自己的問題和對方的答案,笑那善惡怎么可能只在一念間改變呢?對方欲蓋彌彰的跡象明顯得甚至有點欲蓋彌彰— —如果薩曼爾真的如他自己所說,成為了一位好君王,一生圓滿,怎能英年早逝,甚至和自己所分別時看到的容貌所差無幾?
于是梅里美只是故作平靜地聽完對方的話,想著自己這副模樣,和當時曼達聽黑化后擁有雙重身份的自己對其胡扯有什么兩樣……
謊言在善意中被釋然— —凍結的冰河里,有著前世蒼白的漣漪……那就讓這種理想人生成為兩個已逝之人的幻夢吧。至少此時一生完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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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等走到一處山腳。薩曼爾突然松開手,梅里美問是不是走錯了路。對方卻笑著調侃說本身兩人就不知道歸宿,怎叫做走錯了路。
緊接著,梅里美看到漸漸彌漫起來的山霧,昏昏沉沉。因輻射冷而降下的溫,使冷空氣從山頂沿著山坡下沉至谷底。薩曼爾無故借說天氣涼晚之辭,把梅里美硬推上了山。
于是,就這樣踏上山階……從平緩到陡峭,從人聲喧嚷到空寂疏人,此時郁郁的林木藤蘿纏繞,植物繁雜肆虐地像是未被人類涉足過的一座聳云的孤山。由峭壁上扇下的烈風凜冽著,毫不遜色于梅里美一睜眼在半山腰時走下來迎面撞上的一片片寒風。
如此一邊走,一邊感到鞋底濕潤。烈風橫沖直撞在石階后散落下一汩汩清泉的倒影,也是凝結在葉緣,滑落在石面上的那些細密的露珠。統(tǒng)統(tǒng)使整段路顯得更艱澀、荒蕪……
在這一段漫長而難走的山路上,梅里美卻心不在焉地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和曼達的一段段孤山般獨有、孤山般直上直下的友情,他想到了自己對凡人的似無故而實有因的堅定敵意,想到了自己對黑暗魔神不明不白的虔誠和兩極倒轉的態(tài)度,以及想到了對塔巴斯那友情未滿、上下級關系以上的忠誠有佳……想了很多,并時不時對比塔巴斯與薩曼爾兩人,感慨他們在自尊與重情上所差無幾,只是薩曼爾多了幾分無知無畏,塔巴斯少了一點靈活變通……最后所有人都想完后,才想到了自己。
那自己呢?
梅里美在烈風里捂緊了燕尾服衣衫,伸出右手按住自己的黑色高禮帽,不想讓風對其有一絲圖謀不軌,仿佛象征某一座,階級永難攀越的黑暗孤山……
那自己呢?從客觀的角度來說……不可否認的是,自己的大半生都耗費在了別人是認為錯誤的「事業(yè)」上,這是自己知道但是刻意遺忘的事實。而是否值得的問題被時間的長流和對契約者的職責潮海淹沒了,退潮之后留下來的荒沙之地,只余留著死前殉職的火光。不過梅里美回味起來覺得異常諷刺的是,自己唯一被人記得并認為是正確的功勞,卻是勸人不要和自己做相同的「事業(yè)」。
黑玫瑰男爵呵,要是沒再碰見薩曼爾多好,我大概只能想起最近幾年的事……嘖,現(xiàn)在千百年前的事都想起來了。這種平靜……曼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登山的途中,梅里美也會不由自主地看向兩旁稀疏離散的魂魄,又偶爾回頭看著山腳的薩曼爾。突然開始疑慮對方在山腳一動不動地做什么,接著不由自主地開始懷疑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是否只是寬慰自己的想象。
等一路上終于走到了山頂,梅里美看著重生之門向他敞開,便很自然地先問道守門人,這是自己的歸宿嗎。
而守門人聞聲,只是用看怪咖的目光默默點頭— —畢竟在這里誰都知道自己的山頂在哪,這就像一個人聽到另一個人突然停下來問自己“我是不是一個人”一樣荒謬可笑。緊接著,他敏銳地歪頭看了眼梅里美的精靈翅膀,又掃了眼服裝,這才用著某種“那就正常了”的神情點了點頭,開始在文件架上翻找在什么。而梅里美自知三分,也沒說什么,禮貌安靜地接過對方遞來的票。
低眉,快速瞟了一眼。精靈頓時感到此生的一切都被記載一張小小的紙片上,如此脆弱,如此單薄,仿佛是一張人類世界的小小名片。似乎并不愿多看,只是捏握在手心,抬頭仰望著門外的光亮。那光亮像是融化著眾多人形魂魄的一團雜亂無章的多晶體,璀璨地閃爍著蒼白的線束?!熬Ц瘛钡拿恳惶庣U縫都流梭來了刺耳的風,劃著梅里美的臉頰,仿佛在此刻,他眾說紛紜的人生軌跡在時代的無情的云埃中被腐化成了一場虛空。
黑玫瑰男爵對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梅里美雙眼依舊平時門外沒有收回,輕輕問向守門人,余光中見對方點頭后又回頭看了看山下,在人滿為患的山腳里,他再一次看見了薩曼爾一動不動的身影。
“抱歉打斷你,精靈,雖然這里人不多,但是也只能提問三分鐘啊。”守門人補充道。
黑玫瑰男爵嗯,就是……有一個人,或者說是靈魂在山腳,卻不想上來,而他似乎也沒有山頂可去。是不是有特殊原因?
梅里美小心翼翼地道,問他的同時,仿佛也在問自己。
“哦,他?我早知道他的存在,其實他早在千萬年前,就在這條道上搖晃奔波了。”
其實也并不出梅里美所料,正如薩曼爾那未變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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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贈予幽靈的心事】
我在想啊,梅里美。
大臣們都勸我去找你們精靈,甚至激將法什么的都用上,但是究其根本也只不過想讓我放下玩樂的私心,為整個國家的安全利益著想,也就是去尋找神明的庇護。這我還是明白的,也不否認,甚至很贊同。
畢竟我認為,
我們是要成為傳奇的人,不是嗎?
可惜,直到最后我都沒能說服自己再來精靈國找你。因為……出了點我不太理解的事。而我也聽說你不愿意再看到凡人,那就算了吧。
— —書畢即焚,拉貝爾x年x月x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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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輪回山腰,輪回山道,輪回山頂,輪回之門……薩曼爾的靈魂有時候會偽裝成別人的朋友或熟人,借著部分靈魂記性不好,就趁機在輪回山下道路上給他們帶來一點美好的回憶。盡管遇見的不一定是曾經認識的朋友。
有一次,守門人下去請他過來,卻遭拒絕。究其原因說是還在等人。但是等來等去都等不完。
“我去和他說他等的那條道,也就是你走的那條道里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他相見的人出現(xiàn),因為這條路旁邊的異世界道里的人生死輪回有規(guī)律,大概以百年為一個周期,但是這條道,也就是走花仙精靈的這條道,少則幾百年一循環(huán),遠一點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現(xiàn)!— —但他偏說要得等朋友都齊再走,也不知是真是假?!?/p>
梅里美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石臺,想到自己先前敷衍對方說的話,若有所思。同時在腳邊也看到了薩曼爾靠在山腳笑著睡覺,竟絲毫沒有重新啟程的意思。
黑玫瑰男爵沒有等齊?也就是說……我不是他等到的最后一個朋友?
守門人搖頭說不清楚,又看了一眼薩曼爾渺小的身影回答道:“他來得早,身前遇的人也不多,盡數(shù)快遇完了。只可惜現(xiàn)在他走不了了?!?/p>
黑玫瑰男爵走不了了?
“你是精靈可能沒聽說過,異世界里是這樣流傳的— —有些人會因為離世以前怨念太重或執(zhí)念未了化作厲鬼永不輪回。類似的,是人還是魂,都不該在一條道上走到頭,到頭可就輪回不了了。我早提醒他送靈魂去山頂要到中途就走,哪知道他是中途才遇見你的,可惜嘍……”
正當梅里美發(fā)愣,守門人又道,
“不過啊,這條路上的精靈朋友你可是第一個,他可能也沒料到會碰見你,誰知道他又在等什么呢?!?/p>
聽到這梅里美推說時候不早了,便獨自走入了那扇閃著來世蒼白之光的輪回門內……背影寂寥。
就像薩曼爾在宴會時看到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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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完。
作者的話:
又寫了一點邪門的組合,好開心,一直覺得他們兩人對話會很有喜感哈哈哈。
而且真的離譜,薩曼爾這個角色的設定給人一種完全是亞瑟反面陪襯的既視感。他一出現(xiàn)就是各種普信,什么“什么,你知道我是……”、“很好,我要給你簽訂永恒守護契約!”、“看來,這是專門為我準備的!”
所以我在寫時反復提醒自己,不是我寫得尷尬,是薩曼爾本身的人設就很尷尬。
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他們幾個的,那個“這把破劍”的梗我沒有寫進去,主要是內容足夠滿了所以我畫了下來:
而我說內容滿,其實是可以發(fā)現(xiàn),我在其中穿插了好多組關系評價(如塔梅、曼梅、亞曼、魔神梅),特別是和塔巴斯的那一種“友情未滿,上下級過了點”的關系我覺得是非常恰當?shù)?。再多嘛……其實比較難說。??
然后就是關于薩曼爾到底出了什么他“不理解”的事,我是沒有具體寫的,因為覺得沒必要展開太多。如果想要知道可以參考一下塔巴斯的人生軌跡和性格。
最后薩曼爾是確實沒有再加入黑暗的,那他又為什么經歷過誘惑,肯定也是那些“不理解”的事,對吧?
拜拜。